文震孟收到了文震亨的來信之後,內心真的有些焦慮了,他不知道為了孫女的婚事,府裡竟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可從內心深處,他還是偏向於姚希孟的,既然姚希孟覺得鄭勳睿不行,而且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那這樁婚事就算了,若是孫女嫁給了鄭勳睿,將來這關系也不好處理,還不如早些算了,雙方的臉面都能夠保住。
這樣做對鄭勳睿肯定是有一些影響的,有可能會讓鄭勳睿成為文家的敵人,但事已至此,管不到那麽多了。
文震孟提筆給文謙康寫信,要求文謙康將彩禮悉數退回去。
信函剛剛發出去兩天,姚希孟和文震亨悉數回到了京城。
文震孟首先和姚希孟交談了,雖然姚希孟說的有些含糊,但他也沒有深究,而是將自身的決定告訴了姚希孟,已經決定退回彩禮了,也就等於是肯定了姚希孟。
文震亨已經給大哥寫信,該說的話語在信函之中都說了,回到京城之後,他也不打算專門去找大哥,想不到姚希孟卻找打他了,說是文震孟已經寫信,要求文謙康將彩禮悉數退回去了,而且春節回家的時候,還要教訓文謙康。
文震亨氣的臉色發白,身體顫抖,這裡面的緣由他是全部清楚的,想不到大哥糊塗到了這個地步,真的以為在京城做官,就了不起了,以為家裡就能夠自然維持,不需要任何人操心了,若是迂腐到這個地步,怕是在京城也沒有太大的前途。
文震亨進來的時候,文震孟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三弟,你來做什麽,有什麽事情嗎。”
“我能夠有什麽事情,大哥是狀元,了不起,一言九鼎,我還敢有什麽話說,至於說蘇州府的那個家,不要也罷。”
“你大膽,怎麽敢說這樣的話。”
“我說錯什麽了,我來問你,你萬歷二十二年鄉試高中,一直到天啟二年,成為殿試狀元,這期間的二十九年時間,你在做什麽,家裡的事情你管了多少,文謙康他們學業不成,你以為你沒有一點關系嗎,你何曾輔導過他們,不要以為你成為了殿試狀元,在京城裡面做官,就有多大的了不起,我告訴你,你的這封信函,會讓蘇州的文府徹底垮掉,府裡無人管了,無人做事情了,你就要孟長回去管吧,只怕是到時候皇上都會覺得你過分了。”
文震孟呆若木雞,老臉慢慢變紅了,文震亨在他的面前一直都是恭恭敬敬的,從來沒有說過這些話,今日突然說出來,算是膽大包天了,可是他聽了這些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想想那些年為了會試,的確沒有管過家裡,文謙康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操勞府裡的事情。
文震亨的臉色冰冷,看著文震孟,他想看看這位狀元大哥準備怎麽回答。
半晌,文震孟歎了一口氣。
“我確實沒有照顧到家裡,感覺對不起謙康,不過這曼珊的婚事,我還是要操心的。”
“你操的什麽心,我怎麽沒有看見,與其說是你操心,還不如說是孟長操心,哼,依照孟長那樣的脾氣,曼珊這一輩子都不要想著嫁人了。”
“你、你怎麽能夠這樣說,孟長也是為了曼珊好。”
“哼,那我來問你,家裡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你知道嗎,孟長可曾給你說過究竟是什麽事情,他為什麽看不上清揚,你可曾問過。”
文震孟的臉色再次紅了,其實文震亨在信函之中,已經提到是什麽事情了,而且將最終的決定也說清楚了,只不過他寧願相信姚希孟。
“看樣子謙康說的不錯,他在文家算什麽,我在文家又算什麽,如此也好,我這就給謙康寫信,他願意做什麽選擇,我都不乾預了,大哥你的家事,與我也沒有多大的乾系,我幹嘛操那份閑心,您這位狀元大哥,就等著收拾文府的亂攤子吧,只不過你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將來曼珊死活不嫁人了,你可不要怪罪任何人,如今她還是你最為疼愛的孫女,怕是事情出來之後,你就是她最恨的人。”
文震孟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三弟,你不要說了,讓我好好想想,要說這爭執的事情,孟長有一些責任,可畢竟是長輩,清揚也應該讓一些。。。”
“這話我不同意,清揚憑什麽讓,說一個人阿諛奉承,這樣的名聲,大哥你願意承受嗎,第一次到文府來,說文府是書香門第,這錯在什麽地方了,難道如同木頭一般什麽都不說,那就是最好嗎,可笑孟長,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知道,被清揚教訓了,就惱羞成怒,這成何體統,算什麽長輩,我要是清揚,也不會認這樣的長輩。”
文震孟看著文震亨,目瞪口呆,他不知道文震亨為什麽這麽大的脾氣。
“大哥,你可能認為我是偏袒清揚吧,看不慣孟長,那我就給你說說孟長在謙康和我面前說的是什麽話。。。”
文震亨一口氣說出來了姚希孟那天情急之下說出來的話語,特別強調了姚希孟瞧不起文謙康學識的事情,說到最後姚希孟要求文謙康跪下的時候,文震孟的臉色有些發青。
文震孟知道自己這次選擇的確是錯了,而且錯的非常離譜,可能因為偏袒姚希孟,真的失去蘇州的文家了。
“這,這個情況,我不知道啊,你為什麽不說啊。”
“大哥,問問你自己吧,這樣的話,我若不是情急之下,想到了蘇州的文家,我也不會說,想想你和孟長之間的關系,想想你時時刻刻偏袒孟長,誰會在你的面前說這些話,可惜啊,我還是說晚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文震亨的這句話,讓文震孟的心跳加速,他當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三弟,孟長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不過我沒有想到,這一次他做的過分了,我也是太相信他了,若不是你的提醒,這家裡恐怕是大亂,我也無臉回家了。”
文震亨歎了一口氣,這個時候,他也清醒很多了。
“大哥的信函已經發出去了,我也想不到什麽好的辦法了。”
“三弟,你一向足智多謀的,這件事情一定要你出個主意啊。”
“最好的辦法,是迅速寫一封信函,言曼珊的婚事,讓謙康做主,他畢竟是父親,這也是應該由他做主的事情,至於說孟長那裡,等一段時間之後做出解釋,想必他氣消了之後,也應該明白其中的道理,婚姻之事,孟長真的不該插手。”
文震孟沒有多說,迅速開始寫信,不過寫完之後,他看著信函,開始遲疑了,他與姚希孟之間的關系,是旁人難以理解的,兩人同在詹事府為官,因為不懼權貴,敢於提出建議,得到了滿朝的讚譽,再說姚希孟回到蘇州去,也是受自己的委托,人家提出來的建議,自己就是需要采納的,若是臨時改變了主意,豈不是顯得言而無信了。
看見文震孟遲疑的態度,文震亨搖搖頭,雖然說學識方面他遠遠比不上大哥,可是在為人處事方面,他是靈活很多的,這也就是他一個貢生,能夠成為中書舍人的原因。
“大哥,該說的我都說了,或許言語有些過激,所謂愛之深恨之切,若不是考慮到都是文家的事情,我是不會多嘴的,該怎麽做決定,那是你的事情,我亦不能夠干涉,不過有句話我說在前面,大哥若是連家事都不能夠果斷, 亦或說家事放在了後面的位置,家人尚且比不上外甥的幾句話,那就當我什麽都沒有說,大哥也不需要這個家了。”
說完這些話,文震亨抱拳之後,拂袖轉身離開。
文震亨的話語,猶如一根棒子,不斷的敲打文震孟,應該說對家中的人,他唯一牽掛的就是孫女文曼珊,不過按照文震亨的話語來說,恐怕他做出的決定,將這個最為疼愛的嫡親孫女也推遠了,朝廷之中的漩渦他是知道的,不僅僅是暗流湧動,明面上也是波濤洶湧,有朝一日他若是再次被罷官,還是要回到家裡去,真的鬧得家裡所有人都眾叛親離了,恐怕他回家也沒有什麽意思了,而且他這個不畏權貴的狀元,也可能因為家中的事情,成為眾人的笑柄,辛辛苦苦積累起來的聲譽,化作煙霧而去。
一邊是姚希孟,一邊是文震亨和諸多的家人,該如何選擇難住了文震孟,這在外人看來本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卻讓文震孟遲遲不能夠做出決定。
文震亨一直沒有走遠,也無心辦理公事,他想不到家人的遷就,會令大哥文震孟變得如此的冷酷和迂腐,似乎一家人的幸福,比不上外甥姚希孟的高興了,那豈不是說家人這麽多年的奉獻都白費了,若是文震孟真的不在乎家人的感受,僅僅是在乎姚希孟的認為,恐怕蘇州得到文府真的難以維系了。
人不怕困難,那都可以想辦法克服,人怕的是心死,如今的文謙康,包括他文震亨,都是處在這個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