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八月,氣候變得異常,鄭勳睿來到延綏也有三個年頭了,對於這裡的氣候有了大致的了解,延綏各地春季是旱季,雨水很少,五月到九月是主要的降雨季節,至於說崇禎四年閏十一月的大雪,那是意外,可是今年的氣候的確異常,從八月到九月,一滴雨都沒有落下,這樣的情況,崇禎元年出現過,導致了崇禎二年的大旱和饑荒。
老軍戶的話應驗了,鄭勳睿幾乎可以肯定,又一次大的氣候災害到來了,盡管說延綏各地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決不能夠因為有準備了,就可以忽略即將到來的再一次的大災害。
一直到九月底,氣候漸漸變得寒冷,延綏各地以及山西等地的商賈,運送來了大量的糧食,按照四兩五錢銀子的價格,賣給了巡撫衙門三十萬石的糧食,其中十萬石糧食運送到了延安府,五萬石糧食運送到了慶陽府,十五萬石運送到了鄭家軍軍營,鄭錦宏和洪欣濤兩人,和蒙古部落的聯系和交易也全部搞定了,銀兩的開支基本持平,鄭家軍僅僅拿出了十五萬兩白銀,就賺到了二十五萬石糧食,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交易了,至於說戰馬的交易,暫時停止了,短短兩年的時間,蒙古部落提供了伍仟伍佰匹烏珠穆沁馬,短時間之內,他們再也無法提供更多的戰馬了。
糧食全部運抵的時候,巡撫衙門進行了一次詳細的統計,延安府存糧是最多的,存糧達到了四十七萬石,慶陽府的存糧有十一萬石,鄭家軍軍營存糧達到了三十八萬石,榆林總兵府的存糧有八萬石,按照這樣的計算,延綏各地存糧的總數,已經超過百萬石了,這些存糧,對於應付來年的饑荒,是有著決定性作用的。
僅僅延綏各地,不需要這麽多的存糧,畢竟老百姓家裡還有存糧,巡撫衙門和知府衙門,以及州縣衙門早就下發告示,不準民間有糧食交易的行為,之能夠交易菜蔬等,糧食必須要留下來,其實從八月開始的異常氣候,已經讓不少的百姓明白,來年的年份恐怕不好,糧食必須要存下來。
十月是冬小麥開始播種的季節,巡撫衙門給延安府、慶陽府和總兵府專門下達了文書,要求各地嚴格控制冬小麥的播種面積,不能夠大面積的播種,免得因為乾旱導致冬小麥沒有任何的收成,盡管說各地都存有應對乾旱的雨水,但這些存儲下來的水,能夠灌溉的面積是不大的,再說乾旱來臨,吃水大部分也要依靠這些儲存下來的雨水。
下發文書之後,鄭勳睿不放心,專門請來了文震孟和董功明。
董功明在陝西的時間不斷了,對這裡的氣候也是了解的,接到了巡撫衙門撥付的五萬石糧食之後,馬上明白是什麽事情了,所以收到了巡撫衙門的文書之後,迅速的貫徹下去,要求州縣必須不折不扣的落實,免得老百姓遭遇更大的損失。
文震亨不是很清楚,畢竟上任的時間不長,同知馬祝葵和通判孫啟萌認真解釋之後,他才明白了一些,將文書下發到州縣去了。
鄭勳睿同慶陽府知府董功明交談的時間不是很長,很多的事情,董功明都是清楚的,甚至比他還要熟悉,早就知道應該如何的應對了,只是董功明有些吃驚,這救濟亦或是提前準備的事宜,應該是朝廷負責的,想不到巡撫衙門提前做好準備了,慶陽府所轄的地方不大,位於陝西的中部,就算是遭遇到饑荒,外地的流民也不會很多,所以壓力不會很大,這一點與延安府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再說老百姓有一定的存糧,府庫裡面有了十一萬石的糧食,足夠應對來年的災荒了。
鄭勳睿重點是和文震亨交談。
文震亨一直都是在京城做官,而且大都是在朝廷部門,對下面的事情,不一定特別了解,盡管說有為官的經驗,可是基層的很多事情,那是需要認真學習的,再說文震亨上任的時間不長,面對即將到來的災荒,稍微有沒有做好的地方,就可能引發巨大的震蕩。
文震孟進入廂房,看見了桌上的地圖,有些奇怪,仔細可能了地圖之後,文震亨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這是一封延綏各地的地圖,上面清楚標記了能夠進入延綏各地的流民的情況,主要還是山西太原府、平陽府,陝西的西安府、平涼府,河南的河南府、懷慶府,四川的保寧府、夔州府等地,文震亨很清楚,要是遇見災荒,這些地方的流民悉數湧入延綏,那延綏各地肯定是崩潰,根本無法應對的。
“清揚,你是怎麽判斷出來,明年可能遭受到饑荒啊。”
“三太爺,本地的很多老軍戶,還有老農,是熟悉氣候情況的,他們因為遭遇了太多的災荒,是特別注意氣候的,我到陝西之後,同樣是關注氣候情況的,這關乎到百姓的死活,不能夠有絲毫的疏忽,從八月份開始,一直到九月份,足足兩個月的時間,滴雨未落,這樣的情形,崇禎元年出現過,結果二年的大饑荒,導致延綏各地大亂。”
文震亨點點頭。
“知道了,馬大人和孫大人也是這樣說的,說是巡撫衙門的文書,必須要堅決執行的。”
“延綏各地,應對明年的災荒,問題不是很大,百姓家家戶戶都預備了存糧,若是難以為繼了,官府也有糧食救濟,問題最大的就是流民的事宜,我聽說山西、河南等地的情況,和陝西是一樣的,這預示著山西與河南也有可能遭遇到災荒,到了那個時候,就將要產生大量的流民了,這些流民湧到延綏各地,才是最大的問題啊。”
“清揚,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山西與河南等地的災民,應該是當地的官府救濟的。”
“三太爺,您有所不知,地方官府對流民都是排斥的,這是眾所周知的情況,凡是出現流民了,府州縣城池都是關閉的,嚴禁流民進入,一些地方甚至是追殺流民。”
“這,地方官府怎麽能如此做啊。”
“原因很多,一些地方官府無法救濟大量的流民,朝廷的救濟一旦不能夠到位,他們也沒有辦法,只能夠采取堵截的辦法,免得城池也亂了,那樣就無法維持了,還有一些官吏,未必將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的。”
說到朝廷,文震亨微微歎了一口氣,他很清楚,面對大規模的災荒,朝廷還真的是拿不出來銀子的,只能夠采取免去賦稅的辦法,可這個辦法沒有任何的作用,餓死人的情形還是會大量出現。
“清揚,依靠延綏來救濟災民,也不行啊,流民的人數多了,根本就顧不過來的,再多的糧食也沒有作用,除非是朝廷統籌協調。”
鄭勳睿的臉上露出了冷笑的神情。
“三太爺,您認為朝廷能夠統籌協調嗎,拿不出來錢糧,憑什麽統籌協調啊。”
文震亨看了看鄭勳睿,沒有說話。
“其實朝廷統籌協調,不是做不到,可惜朝中有些大人,想到的就是自身的利益,解決北方的饑荒,這是需要南方出力的,朝廷若是能夠從南方調劑一些糧食,就能夠解決很大的問題,可如今的情形,朝廷能夠從南方調集到一粒糧食嗎,南方的那些士大夫,願意拿出來糧食嗎。”
文震亨愣了一下,慢慢開口了。
“清揚, 你不說我都沒有想到,天啟年間到崇禎年間,發生了不少的災荒,不過朝廷應對的辦法有些不一樣啊。”
文震孟說到這裡,鄭勳睿不客氣的開口了。
“天啟年間,閹黨專政,他們的確是壞事做盡,可是一旦發生了災荒,他們還是能夠從南方或者是北方調集糧食的,如今閹黨被滅掉了,可惜朝廷卻調不到一粒糧食了,這豈不是天大的諷刺,朝廷之中的某些大人,口口聲聲是為了百姓,他們做出來的事情,哪一點是為百姓考慮的,南方商賈富得流油,可是卻不上繳賦稅,百姓掙扎在死亡線上,賦稅卻在增加,若是按照這樣的情形持續下去,朝廷能夠維系嗎。”
文震亨的臉色發白,他當然知道鄭勳睿說的是什麽意思,可是仔細想想,這的確是現實,崇禎元年開始,北方就遭遇到大規模的災荒,南方無動於衷,不願意伸手相助,朝中某些大人還提出什麽藏富於民,不能夠增加南方的負擔,這樣聯系起來想想,裡面就是意味深長了。
“清揚,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看來我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啊,不僅僅是我,大哥都未必清楚裡面的緣由,不到地方來來體會,不可能知道這些事情的。”
“延安府的存糧最多,災荒時節,延安府承受的壓力也是最大的,所以三太爺的擔子是很重的,不準流民進入是不可能的,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更是不行的,該救濟的時候,必須要救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