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延安府春旱的威力開始顯現出來,盡管早有準備,可是春旱的厲害,還是出乎了鄭勳睿的預料,他本來以為,經歷了連續四年的災荒,延安府各地的氣候條件,至少要稍微好轉一些的,可惜他的想法過於美好了,從二月份開始,一滴雨都沒有下,一直延續到三月底,這也讓他見識了小冰期的厲害,難怪全世界在這段時間之內,都是遭遇到了極大的災害。
因為積蓄了百萬立方以上的雪水,延安府各地能夠勉強度過春旱,可是消耗是巨大的,老天不下雨,冬小麥、玉蜀黍和甘薯,就需要人工挑水來解決旱情了,這可不是嘴上說著玩的,那麽多的土地,依靠著人背和馬車運輸,去澆灌所有的莊稼,如此的情況之下,想要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只能夠是抱住一些莊稼,舍棄一些莊稼。
鄭勳睿真的出現罵娘的情況了,他罵的是老天,真的不想給人活路了。
勞力的巨大消耗,導致了糧食的大量消耗,到了三月底,府州縣都有些捉襟見肘了,勞作的時候,必須要吃飽吃好,否則沒有力氣,什麽事情都做不好,深知這一點重要性的鄭勳睿,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吝嗇。
“大人,府衙庫房只有兩千石麵粉了,三州十六縣全部都送來了文書,言難以堅持下去了,鄜州、葭州和綏德州,州衙都快要斷糧了。”
鄭勳睿緊皺著眉頭,當初趙牧貪墨的糧食達到了兩萬三千石,留下三千石在清澗縣,其余的兩萬石全部都運回來了,加上府庫原有的存糧,應該說當時還是比較樂觀的,誰知道這才幾個月的時間,糧食快速的消耗,居然只剩下兩千石了。
冬小麥收獲的時節,不到一個月時間了,玉蜀黍和甘薯的收獲時間,也就是一個多月了,應該說糧食的長勢都是不錯的,雖說不能夠和江寧縣比較,但總算是有收獲,這就算是很不錯了,鄭勳睿專門去查看了,根據一些長期種田的老人的預計,冬小麥的畝產大約在一石五斛糧食左右,這樣的產量讓鄭勳睿有些無語,他耗費了極大的心血,冬小麥產量卻如此之低,要是在江寧縣,產量怕是可以達到三石左右了。
北方和南方本來就沒有可比性,糧食產量低很多。
至於說玉蜀黍和甘薯,應該說玉蜀黍的產量一般,能夠達到三石左右,就算是阿彌陀佛了,可是甘薯的產量,鄭勳睿無法估計了,他發現甘薯的長勢非常好,好像比江寧縣的長勢還要好,難道說陝西適合種植甘薯嗎。
沒有收獲之前,什麽都說不清楚。
“馬大人,州縣是否統計過,在冬小麥收割之前,尚需多少的糧食救濟。”
“下官統計過了,根據州縣的文書來看,至少還需要八千石到一萬石左右的糧食。”
鄭勳睿倒吸了一口涼氣,府衙只有兩千石糧食,缺口太大了,糧食這東西可不比其他的東西,衣服不夠了,老是穿一件就可以了,一天不吃飯可沒有誰能夠承受的,所以說糧食是必須準備充足的,可目前正是糧食價格最高的時候,所謂青黃不接的時節,購買一萬石糧食,至少需要三萬兩以上的白銀。
“大人,下官仔細核對過了,州縣的文書之中,也有誇大其詞的地方,不過糧食的不足是存在的,剔除其中誇大的成分,真正需要的糧食,應該在五千石左右,其中鄜州大約需要一千石糧食,綏德州和葭州,各自需要五百石左右,其余縣平均需要三百石左右,需求量最小的是安塞縣和清澗縣,安塞縣百石糧食能夠解決問題,清澗縣恐怕不需要糧食。”
“嗯,依照馬大人統計出來的情況,延安府糧食的缺口至少在三千石左右,必須要購買這麽多的糧食,是這個意思吧。”
“若是想著能夠充足供應,至少需要四千石糧食,方可度過這接近一個月的時間,冬小麥馬上就要收割了,前段時間抗擊春旱,消耗了太多的糧食,收獲季節,糧食的需求量一樣也是很大的,這段時間倒是沒有那麽多的需求,但需要提前做好準備。”
鄭勳睿有些無語,他展現出來能力之後,各級官府做事情倒是不錯了,可就是缺乏主動想辦法的能力,一切都要依靠他這個知府來操心,當然這也不能夠怪下面的官吏,凡是留在延安府的,都是沒有背景和靠山的官員,不要說朝廷裡面沒有什麽關系,就算是和巡撫衙門,都沒有太多的接觸,想著依靠這些人想辦法,可能性不大。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個真理如今也是通行的,譬如說北直隸府州縣,就能夠迅速得到救濟,可其他的地方,沒有很好的關系,要不到什麽救濟,你說你遭災了,又不是你這一個地方遭災,困難的地方多的是,朝廷沒有那麽多的錢糧,只要救濟最為需要的地方,什麽是最為需要的,這可沒有標準,所以通行的標準,就是關系了。
“本官知道了,看樣子沒有其他的辦法了,你親自去聯系,購買四千石糧食,加上府庫裡面的糧食,一共是六千石,其中的五千石糧食按照需求分配下去,告訴諸多的知州知縣,再想要糧食,他們就帶著自己的官帽子來要,本官要仔細問問他們了,看看他們究竟想過什麽辦法沒有。”
“本官給你一萬五千兩白銀,不管你想什麽辦法,都要買回來四千石的糧食,在延安府各地購買肯定是不行的,最好是到西安府城去購買,價格便宜很多,至於說運輸方面,讓商賈直接負責,可以在糧食價格之外,適當的給一些運輸的費用。”
馬祝葵抱拳稽首行禮之後,迅速去辦理了。
不一會,孫啟萌也進來了。
“大人,有關撤銷州縣守備衙門的文書,已經擬好了,除開府谷和神木兩地保留,人數維持在三百人左右,其余地方守備衙門的軍士,悉數解散,其中一部分安排到巡檢司衙門,其余的回家去種地。”
孫啟萌說到這件事情的時候,鄭勳睿的身體還是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想到了李自成,崇禎二年的時候,戶科給事中劉懋給皇上上書,說是全國各地的驛站兵員太多,消耗了朝廷大批的錢糧,必須要予以裁撤,結果皇上不假思索的同意了,殊不知那個時候正是災荒嚴重的時候,驛站養了很多人,讓這些人勉強維持生活,不至於餓死,結果劉懋的一道奏折,斷絕了太多人的門路,特別是陝西一地,大量的流民出現,走投無路的他們,紛紛加入到流寇隊伍之中,甚至直接成為流寇的首領。
李自成就是其中之一。
自己這個時候裁撤守備衙門,道理上和裁撤驛站是一樣的,只不過在安撫上面,仔細思索過,一方面是給與這些被裁撤的軍士一部分的田地,讓他們有耕種的田地,不至於走投無路,另外一方面是給與一部分的補助,能夠暫時度過難關。
其實守備衙門早就準備裁撤的,可鄭勳睿一直都不敢動,他害怕出現失控的局面。
“孫大人,裁撤各地守備衙門,經過了接近半年時間的醞釀,各項的準備事宜,都應該是差不多了,可本官還是有些擔心,會不會因為裁撤守備衙門,出現一些意外的情況。”
“下官以為不會, 州縣按照府衙的要求,早就做好了準備事宜,月底就是冬小麥收割的季節,這些被裁撤的軍士,因為去年參與了播種,能夠分到不少的糧食,如此就保證了有糧食吃,此外他們還得到了一定的補助,足夠支撐一段時間了。”
孫啟萌有些奇怪,不知道向來英武決斷的知府大人,為什麽在這件小事情上面,如此的擔心,其實守備衙門的確失去了意義,朝廷已經在延安府設立了衛所,當初衛所成立的時候,守備衙門就應該要撤銷了,延安府各地的安全,由延安衛直接負責,各地只要有巡檢司衙門負責維持治安,就可以了至於說府谷和神木兩地,因為距離延安府的距離太遠,遭遇突發事情的時候,衛所調遣兵將來不及,所以需要守備衙門支撐一下。
“嗯,還是要小心,府衙發布文書的時候,告誡州縣,一定要謹慎,不能夠出現任何的問題,否則知州知縣承當一切之責任,遣散回家的軍士,還要定期去看看,是什麽情況,萬一生活困難,官府要予以適當的照顧,這些守備衙門的軍士,總算是為延安府各地之穩定,做了一些事情,官府不能夠忘記他們。”
孫啟萌離開之後,鄭勳睿整理了心思,登萊兵變的事情,他無法去幹涉,就不要想那麽多了,如今最為重要的還是冬小麥收割的事宜,此外就是玉蜀黍和甘薯收割的事宜,若是甘薯的產量大,那麽來年就是多種甘薯,少種玉蜀黍,延安府需要大量的糧食,這樣才能夠維持穩定,逐漸的恢復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