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有田呵呵一笑,娘還真把嫚兒當自己閨女養了,小丫頭也看出了這點,時不時地拿娘當擋箭牌。阿秀呢,雖然疼愛她,但也真伸手揍她,因為到底是親姐,打完也不擔心她記仇。 “兒啊,你明天要去宋家拜年吧?”有田娘目光閃爍,話裡有話地問道:“紫鵑最近倒是不常來了。”
還常來呢,回家晚了一回,就讓擔驚受怕的宋氏夫婦給圈起來了。孟有田沉默了一下,微笑著說道:“給主家拜個年,挺正常的,這馬上就開春了,還得種人家的地呢!”
有田娘輕輕撇了撇嘴,她不明白,瘸兒子怎就這麽招人待見,紫鵑那丫頭,看兒子的眼神就有些不對。阿秀多好,又懂事,又勤快,又能吃苦,紫鵑那個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要是嫁過來,兒子還不得受罪呀!
想了想,有田娘開始旁敲側擊,也是點點孟有田,“兒呀,你過年就十八了,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比方說,你在地裡鋤了半天地,回到家裡,一摸炕席是涼的,一掀鍋蓋是空的,多麽累了還得自己去挑水抱柴點火。要是有了好媳婦兒哩,進門就有個知心話兒,有個笑模樣兒等著,身上有多累,也就松快了,心裡有什麽抱屈的事兒,也就痛快了。咱窮家小戶的,可養不起人家大戶的小姐。”
孟有田不吭聲,他喜歡紫鵑,對大字不識的村姑沒感覺,他覺得和紫鵑倆人能談到一塊兒去。再說紫鵑也不象娘說的那樣,是個好吃懶做,是嘛不會的千金小姐。有些活兒,本來就不該女人乾,會燒火做飯也就合格了。嗯,得讓紫鵑多鍛煉鍛煉腿腳,以後顛顛跑跑、躲躲藏藏的事情可少不了。
“這過年怎也沒個響動?”孟有田岔開話題,答非所問地說道:“俺去外面放兩槍,就當是放炮了。”
“老實呆著。”有田娘眼睛一瞪,不悅地斥道:“放槍放炮的,就是嫌娘嘮叨,不想在屋坐著唄?”
“哪有。”孟有田嘿嘿一笑,起來的半個屁股又坐了回去。
“娘是過來人,這話聽著不順耳,可是為了你好。”有田娘繼續說道:“你呢,得好好琢磨。”
“琢磨,娘的話俺天天琢磨。”孟有田敷衍著,感覺沒事兒可乾,真的很無聊,這萬惡的舊社會,過年怎也沒個娛樂活動。
有田娘輕輕搖了搖頭,大過年的,也不想再說些讓兒子掃興的話。兒大不由娘,自己的話兒子能聽進去幾句,唉,誰知道呢!
熬一通宵,是過年的習慣,窮人家買不起鞭炮與成斤的大紅燭,但也會讓灶上老有火亮,灶王爺面前老燒著一線香。誰都對美好的生活有著向往,即便不信灶王爺與財神爺真有什麽靈應,也願意讓屋中有點光亮與溫暖。
孟有田已經出去看了三回星星,吹了三回涼風兒,還是抑製不住困意。嫚兒的小腦袋不時垂下來,磕睡也上來了,但還強挺著。有田娘和阿秀倒是厲害,人家眼裡手上有活兒,不是去添灶火、續線香,就是坐在炕上納鞋底、縫鞋面,還不時吃點松子、花生,嘮會兒磕。
“有田哥,你躺下迷瞪一會兒吧!”阿秀有些好笑地對孟有田說道:“老出去吹風,別著涼了。”
“俺真得睡一會兒。”孟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娘,兒子躺一躺啊,實在困得受不了。”
有田娘心疼兒子,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摟過瞌睡的嫚兒,讓她枕著自己的腿,又給她蓋上被子。有阿秀陪著,還真是要熬個通宵呢!
迷迷糊糊地睡了能有兩三個小時,
外面零星響了幾聲鞭炮,孟有田便醒了過來。娘和阿秀正在外間屋忙活著下餃子,不時傳來說笑聲。按規矩,大年初一吃餃子沒外人兒,都要早早的吃,以便和拜年的人錯開。 長了一歲啦,孟有田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感慨。他呆坐了一會兒,走出屋子,把掛在院門上的小燈籠點上,凝神望著那一點透過紅紙的光亮。
再有幾個月,便是全民抗戰的悲壯年代了,自己會起什麽樣的作用, 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呢?雖然孟有田還心存忐忑,但他並不消沉。就象這盞小燈籠,暗夜漆漆,漫漫無邊,自己能點亮心中的靈魂之燈,照見自己的醜惡,卑怯與自私,作一個勇者,在艱難的奮鬥中獲取勝利嗎?他不停地問著自己。
……………
十八了,十八歲的大姑娘還沒個主兒呢!住在這大院子裡,別人看著羨慕,自己看卻是個籠子。紫鵑洗漱完畢,穿好過年的鮮亮衣裳,坐在自己房中等著孟有田來拜年。
自從上次被九龍堂劫過,雖然宋先生不明就裡,但擔心女兒的安全,也不想再擔驚受怕,把紫鵑看得牢牢的。這些日子,紫鵑和孟有田只見了一面,還是匆匆忙忙,沒說上幾句話。谷雨倒是給兩人傳過幾次信兒,可紫鵑卻還不滿意。她很羨慕村裡的姐妹,人家自由自在,要是有了相好的,找個由頭便能偷偷相會,冬天有柳樹林子和破窯洞,夏天還能鑽莊稼地,紫鵑想著想著,不由得捂住了發燙的臉,真沒羞……大門響了,紫鵑一下子跳起來,跑到窗前張望著。
“張嫂,過年好。”孟有田很有禮貌地給開門的張嫂拜年。
“好,好。”張嫂穿著新藍布大褂,看見孟有田笑得開心,趕忙向廳堂裡讓,還低聲說道:“老爺正打盹呢,紫鵑可等你半天了。”
孟有田笑著輕輕點頭,嗯,這衣料沒白送,谷雨早已經是奸細了,經過良崗莊的遭遇,現在又加上了張嫂,瞎老元也對自己的態度也和善許多,隻瞞著宋先生夫婦。嘿嘿,宋家都是自己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