嫚兒連連搖頭,表示沒聽說過。谷雨眨了眨眼睛,搖頭道:“俺不信,定是你在哪裡聽人家說書便記了下來,現在來蒙俺,你念的和這書扯不上關系。” 孟有田呵呵一笑,也不爭辯,低下頭隻管自己看書。他卻沒想到,不經意的一個小賣弄,卻被倚在門邊的紫鵑聽了個清楚。
紫鵑是看過《蜀山劍俠傳》的,而且記性很好,孟有田念的這一段確確實實是書裡的。而且谷雨說得不對,說書的隻講什麽《施公案》、《呼家將》、《楊家將》等老書,象這種剛剛面世幾年的新派小說,他們是不會說的。
有田哥?這是自己印象中的有田哥嗎?紫鵑腦袋裡劃著問號,手裡拿著孟有田的棉襖,一時想得有些癡了。
“紫鵑姐——”阿秀從炕上起身,疑惑地問道:“怎不叫有田哥進來?”
“哦,嗯!”紫鵑這才回過神來,胡亂答應了幾聲,才推開門叫道:“有田哥,衣服縫補好了,你進來試一試吧!”
孟有田應了一聲,將書揣好,走進屋,接過棉襖,穿戴齊整。
“好看,真精神。”阿秀誇讚著,既是對孟有田,也是對紫鵑的針線手藝。
紫鵑抿起了嘴,笑而不語,只是輕輕點頭。
人靠衣裳馬靠鞍,孟有田濃眉大眼,本就不醜,棉襖雖破舊,縫補好了,再加上皮領毛袖的一襯,立時便與平常不同。
“多謝,多謝。”孟有田伸胳膊動身子,也覺得挺滿意,起碼比以前暖和多了。
“客氣啥,不過是動動手的工夫。”紫鵑眼中有一絲不明的意味,但到底沒刨根問底。
“那我就出去了,你們慢慢聊,紫鵑,你在這多玩一會兒。”孟有田笑著打了個招呼,轉身走了出去。
………………
黑豹的事情鬧騰得挺大,一連幾天通往鎮上和山裡的路都有巡警把守盤查,有天晚上村裡人還聽到村外乒乓響了一陣槍。到了第五天頭兒上,巡警的卡子才撤了,聽說還是讓黑豹給跑進了山裡,再也找不到影了,還死傷了好幾個巡警。在這期間,九龍堂頂風作案,在鳳山莊綁走了富戶何大巴,送回來一隻耳朵,索洋三千塊。一時間弄得各村各莊的富戶地主人心惶惶。
眼瞅著再過幾天便是臘月二十三,孟有田再度進山的準備已經做好,可帶哪個幫手倒成了頭痛的問題。根保有力氣,可腦子有毛病,很容易惹出麻煩;別的好兄弟,九龍堂和黑豹的事情鬧得這麽凶,孟有田明知他們會答應,可都有家要養,也不太好意思開口;阿秀,她有了鳥槍倒是躍躍欲試,有田娘也樂於把這個假親戚變成兒媳婦,舉雙手讚成,但孟有田還有些顧及阿秀的名聲。
孟有田不是沒想過自己再偷偷地進山,可有田娘看得很緊,把獵槍給藏了起來,這一招最靈,弄得孟有田乾瞪眼,總不能拎著根棍子進山打獵吧?
天色剛剛有些發白,雞子還沒叫頭遍,孟有田拉著借來的木架子車,旁邊走著阿秀,後面是有田娘殷殷相送,走出了村子。
春霧雨,夏霧熱,秋霧涼風,冬霧雪。昨天便是一個霧天,就這兩天肯定要下雪,正是打獵的好時候。孟有田不能再等了,隻好順著娘的意,和阿秀一起進山。
人家姑娘都不在乎,自己還推三阻四,不僅矯情,而且心裡就不純潔。孟有田轉而一想,又有些慚愧。阿秀為了什麽,恐怕多半條命還是在妹子嫚兒身上。抱著生病的妹子闖進窩棚,直面“禽獸”孟有田時,
怎的都行這句話可不是隨便說說,而是一種豁出去的絕然。住在孟有田家裡這段時間,吃好吃壞倒是小事兒,攤上一個厚道善良的主人,不打罵受氣,更不會起歪心賣了她們姐妹,舒心安全對於阿秀才是最重要的。 眼見著嫚兒的小臉蛋鼓了起來,阿秀打心裡想將這種粗茶淡飯,卻安心平淡的日子過下去。孟有田家的境況她也都了解了,出把子力,孟家過得好,她和嫚兒便能長久。至於紫鵑,阿秀倒是怕她誤會,但有田娘一力讚成兩人進山,弄得阿秀倒是不好推卻了。天不亮就出門,避開村裡人的眼睛,既是孟有田的意思,也合阿秀的心思。
回頭看了看,有田娘的身影已經望不見了,阿秀將手搭在架子車的橫梁上,對孟有田說道:“有田哥,我來拉一會兒吧!”
“不用。”孟有田腳步停了下來,說道:“你上車坐著,等我累了再換你。咱倆輪流拉車,這樣既省力氣,又走得快。”
阿秀點了點頭,跳上架子車,將車上的乾草向身上蓋了蓋。孟有田弓起腰,繼續前行,雖然腳跛,但走平地,他的速度也隻比正常人慢一些而已。
一路無話,兩人輪流拉車,到了下午兩三點鍾已經進了山林。謀定而後動,孟有田已經不再是那個缺謀少算的懵懂青年。此次進山打獵,孟有田已經計劃周詳,準備充分,連地點都已經確定下來。經過那兩間破窩棚時,孟有田和阿秀不由得都凝了凝眼神,又不約而同地望向對方,恰好來了個對眼,心中泛起了複雜微妙的感覺。
山路難行,孟有田拉著車,阿秀在後面不時幫著推一把,穿過兩片林子,來到了孟有田設想中的打獵之地。
一堵挺平直的山壁矗立在眼前,腳下是一片長滿枯草和小樹的空地,身後則是更密的樹林環繞。孟有田指了指山壁上的一處所在,說道:“看見那些枯藤雜草了嗎,拔開便能看見一個山洞,那是俺和俺爹進山打獵時發現的,隻粗粗進去看了一眼,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阿秀依言看了看,有些恍然地說道:“怪不得你要帶著架梯子,原來是為了爬山洞。”
“嘿嘿,這梯子是為你準備的。”孟有田說道:“俺雖然腿腳不好,但順著旁邊的石縫樹枝也能爬上去。”
阿秀抿了抿嘴,說道:“要是俺多練練,以後也能爬上去,我看也就七八尺高的樣子。”
“差不多吧,那時候俺是踩著俺爹的肩膀上去——”孟有田停頓了下來,微眯起眼睛。
記憶雖然融合起來,孟有田想到之前的情景,還是很有感觸,父親帶著他在山林裡打獵,殷殷笑語地教導他,看著他玩耍,那慈祥可親的面龐又在眼前出現,他輕輕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