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老元對孟有田一向是睜一眼閉一眼的遷就,谷雨也對這位不肯認自己小弟的大哥言聽計從,主家的飯,誰吃不是吃,不關他們的事。把飯食卸下,他們便趕著車捎著阿秀和強子媳婦回去了。 “嘿嘿,你們這主家不錯哇!”強子也不客氣,一手端粥,一手拿饃,確實也餓得緊了,大口吃將起來。
“這都是有田的功勞。”雙連笑道:“過些日子,沒準有田就成了主家呢!”
“別胡說。”孟有田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李壞種造謠還不夠,你也來添堵。”
雙連有些尷尬地咧了咧嘴,吃著飯,不吭聲了。
強子不解其意,笑著對孟有田說道:“剛剛那是弟妹?長得可真俊,你還真有個妻命。”
“那是俺親戚家的妹子,可不是什麽弟妹!”孟有田搖了搖頭,說道:“等收完麥子,大家夥商量一下,抽了兩天時間,幫你把房子先支架起來。這些日子呢,你和嫂子先在關帝廟住,讓老趙伯到我那兒擠一擠。至於飯食,沒乾有稀,總不會讓你們餓著。”
不是孟有田舍不得把自己的房子給強子住,那裡正挖地洞呢,他還不想太早讓人知道這事。
吃過飯,幾個漢子又下了地,強子說啥也不歇著,搶過孟有田的鐮刀,下地猛乾起活兒來。到了下午,村裡的一些長短工也抽出時間趕來幫忙,孟有田種地厲害,他們也想著明年有樣學樣,讓肚裡多點白面饃饃呢!
人多力量大,臨近黃昏的時候,地裡種著的冬小麥已經全部收割完畢,用騾車一趟一趟拉回了宋家的場院。見活已經乾完,幾個幫忙的洗了洗臉,紛紛謝絕了孟有田的留飯,各自回家。窮人都實在,中午吃過一頓了,無論如何不好意思再吃晚飯。強子也謝絕了喝酒暢談,推說太累了,簡單吃過飯,便和媳婦住進了老趙頭騰出的房裡。
孟有田回到自己的房子裡,沒有了外人,隻面對著老趙頭和小全,他才顯出鬱鬱的神情。
這幾個月來,一直是老趙頭和小全、鎖柱在幫他秘密挖掘地洞,二虎子那個直筒子,孟有田都沒告訴他。嗯,現在確實也只能叫地洞,還遠達不到電影裡那種寬闊來去的地道水準。但裡面已經有一個比較大的房間,存放著一些囤積的東西,而且地洞已經挖掘了近百米,和關帝廟後院的紅薯窖連通起來。
“有田哥,日本人真的能打過來嗎?咱這裡偏僻,興許不會來吧?”小全白天聽了強子的講述,心裡不托底,現在才有些擔心地問道。
老趙頭看了一眼孟有田,沒吭聲,從腰裡解下煙袋來就打火抽煙。他的火石那樣老,周圍的稜角全打光了,簡直成了小孩兒們彈的球兒。他用兩個粗大鼓脹的手指頭捏著,用破火鐮拍拍的鑿著,看不見一絲火星兒。他轉動著火石,耐心的打著,似乎一點也不著急。
孟有田想了一會兒,說道:“估摸著差不多。雖然咱們可能一半時見不到日本人的臉兒,可有些亂七八糟的家夥可就要冒出頭兒來。世道大亂,遭殃的還不是咱們老百姓。”
“咱們不是還有巡村隊嗎,來了土匪強盜什麽的,應該能抵擋一陣子吧?”鎖柱與其說是有信心,倒不如是在自我安慰。
“破鐵片子,紅櫻槍,能抵擋洋槍洋炮?”老趙頭搖了搖頭,終於打著了火,嘴裡噴出濃濃的煙霧,“嚇唬嚇唬小偷小摸還行,若是真打,一杆快槍就把你們都收拾了。”
孟有田撓了撓頭,馬上便是“司令如牛毛、主任遍天下”的時候,
日本人還沒來得及大糟蹋,倒讓一些渣滓禍害一番,這哪能成,得想個辦法,把巡村隊武裝起來,起碼能夠護村自衛呀!當然,憑他手上這兩支短槍,一支火銃,那是萬萬不行的。何況為了練槍,他的手彈所剩也不多了。 “逃難的下來了,估摸著潰兵也快了。”孟有田思索著說道:“俺想著,能不能找個背靜地方搶他們的槍?當然,如果能白撿到就更好了。”
“你要造反哪?”鎖柱瞪大了眼睛。
“怎叫造反呢?”孟有田的思路漸漸清晰起來,解釋道:“槍是國家的東西, 也是咱們交糧納稅買的,他們不管老百姓了,都逃跑了,槍也成了燒火棍,為啥不留給咱們打日本、打土匪,為啥不留給咱們保護村子,保護父老鄉親,保護自己的家人。”
“這當兵的拿的槍裡面還有咱們的錢?”鎖柱撓著頭,搞不大清楚。
“他們吃的還是咱們種的糧呢!”孟有田笑著拍了拍鎖柱的肩膀,說道:“手裡有了家夥,咱腰杆才能挺直。還有李大壞,他也不敢乍刺。”
“可,可一大幫子潰兵,咱們怕是收不了人家的槍吧?”鎖柱皺著眉頭,大概幻想著幾個手拿大刀片、紅櫻槍的莊稼把式被如潮的潰兵淹沒,或是被亂槍打成篩子的情景。
“你傻呀!”小全氣得給了他一個暴栗,“你非得趕著大隊潰兵過路時衝出來,不會衝落單的潰兵下手。”
鎖柱眨了眨眼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哈,咱們藏在背靜地方,趕上單個的,或是三倆的,用大刀櫻槍一逼,槍就到手了。咱還不傷他性命,讓他空著手繼續跑,沒準他們還挺高興呢!”
“是,肯定高興。”孟有田翻了翻眼睛,好笑道:“路遠無輕載,這身上沒了七斤半,跑起來不是更快。”
“對,對,跑得更快了。”鎖柱使勁點著頭,說道:“那咱這就準備準備,趕著車去,多裝點回來。”
這家夥,剛才還瞻前顧後,現在又這麽著急。孟有田趕緊擺了擺手,說道:“不急,不急,咱們再等幾天,看看情況,等潰兵大溜過去了,咱們才好下手不是。還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