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便是星期天,楊荊雲一路呼吸著鄉野的氣息,乘坐拉腳的馬車重新回到兒時的村莊,望著那依舊破敗的農家房屋時,不禁輕輕搖了搖頭,但眼中卻透出了神采。 執行組織的號召,到農村去,到農村去,從這一座農民的小屋,走到那一座農民的小屋,把抗日救亡的種子撒在廣闊的土地上。等待時機一到,各人帶著一群戰友們走了出來,同志們久不見了,握著手說說笑笑。鬥爭勝利了,鄉村裡有了政權,抗日工作就成了合法的。
來到宋家,遞上拜帖,宋老先生十分驚訝,也十分驚喜,馬上來到廳堂去見故人之子。久別重逢,宋先生已經垂垂老矣,楊荊雲也從一個年輕小夥變成了中年大叔,談起各自的經歷,都唏噓不已。
“縣上的簡師,不算遠哪,兩年多了,也不說回來看看世伯。”宋先生有些責怪地說道:“再不來呀,世伯就該進土了。”
“世伯的身體多硬朗啊,一定能長命百歲。”楊荊雲笑著說好話,“家父比您還小著兩歲呢,這身體可是不如您,走路都要人扶著了。”
“我那老兄弟回了四川老家,也算是葉落歸根。”宋先生捋著胡子說道:“我呢,也是故土難離,這把老骨頭就扔在十裡村吧!”
“這是那邊的新地址,您和家父可以通通信,嘮嘮家常。”楊荊雲拿出一個舊信封,又有些不太確定地搖了搖頭,說道:“這政府的郵政啊,真是不保準,我寫了好幾封信,家父只收到一封,還以為我出事兒,擔心得夠嗆。”
宋先生深有同感地點著頭,招呼張嫂:“去,把小姐叫出來見客。今兒怎這麽老實,吃過早飯就沒見她的影兒。”
“世伯添了千金的時候,我們家還在石家莊住,家父得到消息可是為您高興呢!”楊荊雲湊趣道:“這一晃,有十六七年了吧?”
“十八年嘍!”宋先生難掩得意之色,說道:“要不人就老的快呢,生叫這些孩子往上頂的!”
“是啊,看著簡師那些朝氣蓬勃的學生,連我也覺得羨慕,羨慕他們這些年輕人呢!”楊荊雲附和著說道。
兩人說著話,紫鵑不大情願地來到了廳堂,看到楊荊雲便是一愣,瞪大了眼睛仔細打量。
“唉,這孩子。”宋先生裝作不悅的樣子,說道:“還不叫世兄,這便是爹常跟你說起的磕頭兄弟楊叔家的大哥。”
“呵呵,這倒是巧了,我們前些日子在大廟裡見過——”楊荊雲扶了扶眼鏡,笑著說道。
“是啊,是啊!”紫鵑趕忙接上話,鞠了個躬,說道:“世兄你好,那天俺和張嫂去逛大廟,正遇上世兄,那時不認識,可失禮了。”說著話,她的眼睛怪模怪樣地又擠,又眯,生怕楊荊雲說出她和孟有田在一起逛廟的事情。
楊荊雲撓了撓頭,笑著伸手虛扶了一下。他雖然不太明白紫鵑的意思,但聽紫鵑的話,看她的表情,似乎是不想讓他細說當天的事情,張嫂?他可沒看見。
“亭亭玉立,知書識禮,書香書第出身,果真不同凡響。”楊荊雲半是恭維,半是真心地誇道。
“過獎了,過獎了,不過是個山野丫頭,值不得如此誇讚。”宋先生心中喜悅,嘴上還表示著謙虛。
紫鵑坐在一側,陪著說了會兒話,楊荊雲便把簡師學生郊遊的事情說了出來,宋先生還在沉吟,紫鵑已經高興地說道:“好啊,俺還曾想去簡師念書呢,可爹不同意。這回也好見識一下新學堂裡的學生是啥樣?”
宋先生盡管心中有些不情願,
但久別重逢的世侄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便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好吧,老夫便盡一回地主之誼,給世侄這個老師的臉上添些光采,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說。” “有您這句話就行了。”楊荊雲輕輕一拍大腿,笑道:“這些學生啊,保不準就會落下什麽東西,若是不湊手,可少不得麻煩世伯。”
“那倒是小事,家裡東西你盡管拿去用,總要讓你們盡興而歸便是。”宋先生一口答應下來,這件事情就算是定了。
接下來,宋先生吩咐張嫂添菜做飯,準備中午設個便宴款待楊荊雲。眼看還有些時間,楊荊雲便提出要到村裡走走,有些當年的老交情,也打個招呼,拜望一下。紫鵑主動請纓,宋先生還不大放心,又讓她叫上谷雨一起作向導,囑咐他們走走便回。紫鵑回房換了衣服,領上谷雨,陪著楊荊雲出了宋家大門。
“那個——”楊荊雲走在村裡的街上,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開口問道:“那天和世妹一起逛大廟的年輕人也是這村的?”
“嗯,也是這村的。”紫鵑有些敷衍地點了點頭, 神情有些不太自在,“世兄莫要在俺爹面前說起這事,他管得很嚴,本來只是碰巧同路,他也會猜疑一二。”
楊荊雲眨了眨眼睛,看著紫鵑的神態,差不多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節,便笑著說道:“世妹放心,這事兒定不會讓世伯知道。我可是新學堂的老師,思想不開放,學生早把你哄下講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門當戶對,那是封建禮教。掀開蒙頭紅,才知道終身伴侶是啥樣,害苦了天下多少有情人哪!”
這幾句話說到紫鵑心裡去了,她的臉上浮現出讚同的笑容,連連點頭,雖然未說出孟有田是她的情哥哥,但楊荊雲已經了然於心。
“這位小哥是村上誰家的,長得一表人才,這言語也是發人深醒,連我這當老師的,聽了都覺得汗顏。”楊荊雲旁敲側擊地打聽道。
“世兄搬家時,他家還沒到這個村呢!”紫鵑笑著說道:“所以呢,說了你也不認識。”
“可惜了。”楊荊雲輕輕搖頭,說道:“本來還想著請他一起來參加我們的郊遊野餐呢!”
咦,這倒是個好主意。紫鵑眼睛一亮,父親已經默許了她去參加郊遊,要是能和有田哥在一起,倒是個絕好的機會。她轉了轉眼珠,說道:“那咱們去問問他?若說是郊遊野餐,還真需要他這樣的人。既對南山背熟悉,又會打獵,弄個山雞野兔的,不是添了很多趣味?”
“好啊,既是向導,又是獵人,這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人才。”楊荊雲的目的達到,微微抿起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