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升高,熱力開始發威。 M枝頭沒有一所悉索,連草裡的蚱蜢也叫得懶洋洋的。但秦憐芳卻高興得很,不斷地哼著小曲子。古慶山的稱讚,以及主力部隊的到來,掃除了她心中的陰霾。她相信,有豐富軍事經驗的正規軍幹部會做出正確的判斷,結束區中隊領導層的爭論與不和。她相信,有了正規軍的幫助,敵人的據點很快就會被拔除。
和老趙村長安排好了外來幹部的吃住問題,秦憐芳又和幾個婦女端著盆子來到河邊為區中隊隊員們洗衣服。三個女人一台戲,何況這裡不止三個,女人們嘰嘰喳喳地說笑著,歡聲歌唱著,攪亂了周圍的寂靜。
胡嘉英放下筆記本,皺著眉頭走到林子邊,不高興地向外望著。等看到秦憐芳時,他的眉頭舒展開來,一時看得呆了。
秦憐芳把頭髮披散開來,在水裡洗著,然後用木梳梳齊,也梳掉部分水分,站起身輕輕一甩,水珠不斷滾落下來,映著陽光,亮晶晶的象一顆顆珍珠。經過這段時間的鍛煉,秦憐芳臉雖然有些曬黑了,但原來有些嬌弱的小姐氣質已經不見,透出一股健康自然的美。不施粉黛,看上去既明豔動人又比較含蓄。夏天的衣著不厚,腰被皮帶勒得纖細,豐聳的胸脯便把衣服頂了起來,顯出誘人的曲線美。
“秦主任,你可是咱這一帶最漂亮的女人哩!”一個婦女帶著羨慕的神情開玩笑地說道:“又當官兒。嘖嘖,找個相配的可是不容易。”
“你可別這麽誇我。”秦憐芳笑著攏著頭髮。說道:“咱這一帶漂亮的不有的是,紫鵑算不算。阿秀,桃子,金秀,一數一大把。”
“紫鵑——唉,得了那種病,可惜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一個婦女搖頭歎息,說道:“其他的人倒也算好看,可卻比不上你。”
秦憐芳輕輕抿了抿嘴角,說道:“紫鵑現在過得挺好的。吃得飽,睡得香,少了很多心事和煩惱,倒長胖了呢!”
“癡人有傻福,這都是老天的安排。”
“哎,俺聽人說起過,也有人得了這種病,後來生了娃娃就好了。”
“這沒有科學依據,興許生了娃娃倒更厲害了呢?”秦憐芳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說道:“孟大哥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沒碰她,只是好好養活著,盼著有一天她能好起來。”
…………
婦女們胡扯著洗完了衣服,收拾好,嘻嘻哈哈地便往回走。
“婦救會的同志們,真是辛苦了。”胡嘉英從旁邊的土崗上現身出來,笑著打著招呼。
胡嘉英其實長得也算英俊,現在站在高處,讓婦女同志們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小白臉很有風度地笑著,婦女們對此倒很有好感,紛紛笑著招呼。
“胡指導員,你沒去準備匯報材料?”秦憐芳禮貌地點了點頭。
“腦子有點發死,就到這林子裡來清靜一下。”胡嘉英幾步跳下了土崗,他穿一身整整齊齊的藍色褲褂,腰束皮帶,掛著一支三把駁殼槍,乾淨爽利,舉動瀟灑,細白清瘦的長方臉上帶著和熙的笑容,神態安詳沉靜地看著婦女們,“沒想到,剛坐下不久就聽見婦女同志們的燕語鶯聲了。”
婦女們咯咯笑了起來,她們在封建主義的荼毒下,很少有機會能夠和男人接觸。胡嘉英年紀輕輕的就當了幹部,高高大大的,模樣又挺英俊,倒也讓幾個未出嫁的女人覺得中意喜歡。
“原來是我們打擾了胡指導員,我們這就回去了,你可以繼續工作。”秦憐芳微笑但又有些疏離地打算離開。
“秦主任,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找你談談。”胡嘉英伸手叫住了轉身欲走的秦憐芳。
“秦主任,你和胡指導員談工作,俺們先回去了。”幾個婦女打了聲招呼,知趣地先行離開。
秦憐芳一是出於禮貌,二來也是關心工作上的事情,便向路旁的樹下走了幾步,站在蔭涼下,習慣性的拂了拂額前的頭髮,說道:“胡指導員,你說吧,需要婦救會做哪些工作來配合。”
胡嘉英掏出一塊白手帕遞給秦憐芳,關心地說道:“看,頭髮還濕著呢,別讓涼風吹著了。”
秦憐芳禮貌地輕輕推開胡嘉英的手,用手攏了一下頭髮,說道:“謝謝,你還是快說工作吧!”
胡嘉英沉吟了一下,說道:“是這樣的。今天早上的事情你也聽到了,我和李隊長、何副隊長在工作上產生了意見分歧。我想聽聽你的意見,畢竟你是受過現代教育,知識水平比他們高。這兩個人文化底子差,教育起來可難了,我講破了嘴皮子,還是弄得不歡而散。”
秦憐芳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說道:“文化底子差是他們的缺點,但他們樸實、真誠,而且有比較豐富的鬥爭經驗, 你這樣說有些不合適吧?”
“他們懂辯證法嗎?一個革命家必須懂得唯物辯證法,象馬克思、列寧一樣,如果不懂就不能革命。即使革命也是盲目的,他們就是盲目的。”胡嘉英把秦憐芳的委婉當成了猶豫,又施展起他那嘴皮子上的工夫,既是說服秦憐芳,又想賣弄學識博得她的好感,可惜他打錯了算盤,“這是我們最有力的思想武器,而他們只看到部分,看不到整體,更不懂得整體和部分是辯證統一的。”
秦憐芳心中有些反感,淡淡地反駁道:“辯證法也說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嘛,就說現在的鬥爭吧,從敵我力量分析,硬碰硬是不行的。我倒是覺得開闊思路,機動靈活是很必要的。”
胡嘉英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點頭道:“當然,盲乾和冒險是錯誤的,但偏離鬥爭的重點也是危險的。對了,鬼子似乎有神槍手,要是孟有田在,興許會起到作用。你上次去土門村送傷員,見到他沒有,作沒作通他的思想工作?”
秦憐芳幾乎脫口而出說見到了孟有田,但孟有田的再三叮囑還是發揮了作用,她張了張嘴巴,停頓了一下,開口說道:“他沒在土門村,大概是心情不好吧,帶著幾個人進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