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有田沒有猜錯,敵工科長李鐵作為上級派來的人,當然會給遊擊隊帶來某些方面的提升。而李鐵的職業又決定了會是情報方面的突破。
盡管李鐵沒有說得很詳細,但孟有田卻從話裡話外聽出來了,便衣特務隊並不是鐵板一塊,突破口已經有了。而這個寶貴的資源,必定是與李鐵保持單線聯系,小全、秦憐芳等人都沒有知道的必要,更何況是孟有田了。
當然,孟有田不關心這個內線是誰,只要能在他走之前再給特務隊一個沉重打擊,甚至讓他有機會狙殺宮本,那也就算是完事大吉了。
李鐵自然也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著兩個手下,還可以動用遊擊隊的資源。這樣一來,遊擊隊在情報方面的缺陷便能夠到彌補和加強。這也是孟有田所擔心的事情,現在終於可以放下心了。
為了減少損失,並且麻痹敵人,遊擊隊暫時取消了行動。靜等著李鐵等人搜集情報,並且將敵工部的和遊擊隊的現有資源聯合成來,建立起快速高效的情報系統。
…………
縣城裡,太陽剛剛升起。稀稀拉後的人群向十字街口集中,街心上除了幾個擔柴火的,別的就看不見啥買賣了。人們在街口轉來轉去,看看沒有啥營生可做,有的蹲在牆根閑聊,有的到茶館裡喝碗熱茶。
“哐哐”幾聲鑼響從街頭傳來,震動了街心。
“大夥聽著,縣長下來告示啦,都來看囉!”一個身背盒子槍的瘦小個子,頭戴黑色禮帽,身穿白細布褲褂,邊敲鑼邊喊。
一個五十多歲的跛子,一手提著漿糊桶,一手握著卷白紙,來到街心茶館門口。把那張白紙貼在已經脫了皮的灰牆上。
人群不約而同地圍攏上來,向牆上張望,有個人嘴唇一動一動的小聲念著。
“這位先生,請您大點聲,念給大家聽聽。”一個四十多歲的莊稼漢大聲說道。
那個人點了點頭。稍微放大了聲音。周圍不識字的人們都仄耳傾聽。
“唉,又加稅了。”一個賣柴火的男子歎了口氣,“進城要交,出城還要交。我這一擔柴連稅錢也賣不出來呀!”說著,他挑起扁擔,走進了茶館。
“老三,來送柴了。”茶館的夥計笑著招呼道。
“呵呵,我得跟掌櫃的商量下。剛貼出的告示,出城也要交錢,我再送可就虧死了。”老三苦笑著抱怨道。
“隨便你。”小夥計做了個鬼臉,“我看說了也白說,掌櫃的……”
咳,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走了出來,嚇得小夥計一吐舌頭,端著水壺去忙活去了。
“老三,把柴擔到後院去。這回可得是乾柴,要不我可不付錢。”掌櫃的很威嚴的說道。
“乾,乾得崩上火星都能著。”老三陪著笑臉,“不信您親自檢查。”
“我自然要好好看看。”掌櫃的咧了咧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兩個人來到後院無人處。這才換了臉色,老三從一根粗柴裡掏出張紙,“這是各村的聯絡點,讓三號記熟了毀掉。”
“嗯!”掌櫃的點了點頭。說道:“我這有特務隊的詳細情況,是三號剛送來的。你盡快送出去。”
“知道了。”老三小心翼翼的將情報藏進扁擔裡,說道:“我出城就去送,保證誤不了事。你可要小心,最近敵人查得挺緊。”
“囉嗦。”掌櫃的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快走吧,時間長了惹人懷疑。”
……………
類似於這樣的接頭在幾天的時間裡不斷地進行,情報匯集起來,再加上李鐵已經掌握的,給敵人重創的時機愈來愈成熟了。
“西洋趕驢子的人,每逢驢子不肯走,鞭子沒有用,就把一串胡蘿卜掛在驢子眼睛之前、唇吻之上。這笨驢子以為走前一步,蘿卜就能到嘴,於是一步再一步繼續向前,嘴愈要咬,腳愈會趕,不知不覺中又走了一站。那時候它是否吃得到這串蘿卜,就得看驢夫的高興了。”孟有田笑眯眯地講著故事。
秦憐芳含笑說道:“鄉下人也有用這個法子的,哪用什麽蘿卜,用一小把青草也就夠了。”
“想來西洋的驢子口味高唄!”李鐵打著圓場,說道:“宮本這頭驢子也狡猾得很,不過,咱們已經掌握了相當多的情報,是時候教訓一下這頭驢子了。”他衝著莊稼漢打扮的老三揚了揚眉毛。
“據內線剛傳來的消息,明天夜裡宮本的副手山下將帶著一個特務小隊在這一帶活動。”老三用草棍在地上劃著示意圖,“敵人的聯絡識別暗號我們已經掌握,到時候只要能把敵人引過來,再聚而殲之,應該是有把握的。”
“這裡是個好地方。”孟有田伸手點了點,說道:“那附近有個破窯洞,有一段短地道。可以在這裡設埋伏,充分利用一下地雷……”
“我看可以按這個思路制定計劃!”李鐵詢問般地看著小全和秦憐芳,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眾人又商量了一會兒,便開始了緊張的布置。
…………
自從特務隊在夜裡蹲坑覓到了遊擊隊的蹤跡後,雖然後期的結果令人不滿意,但宮本卻認為找到了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盡管這個辦法有些笨拙,卻很牢靠,能與遊擊隊展開夜間的爭奪。
當然,宮本也吸取了教訓,他又調來了一批便衣特務,加強了他們的武器裝備,並安插了日本特務進行監督。上一次讓遊擊隊逃脫,他認為是這些支那特務貪生怕死,在被遊擊隊發現之後,未能果斷行動,緊緊地咬上去。在等待援兵的這個時間裡,給了遊擊隊脫身的機會。
既能跟蹤,又能戰鬥,這是宮本所設想的便衣特務隊應該具有的能力。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宮本將便衣隊分成了兩個小隊,每個小隊都有四五十人,配備了機關槍、擲彈筒。火力很強。白天依然是日偽軍的搜剿,而夜裡則是這兩個特務小隊在野地裡守候。
同時,宮本還命令他的特務隊行動時特別注意保密,從據點出發盡量不走吊橋,即使在夜間。也會讓特務們用梯子秘密爬過封鎖溝出去。發現目標的時候。一律不許打槍,要悄悄地跟上去。如果被對方發現,則要在援軍到來之前迅猛地衝上去,死死地咬住敵人。
宮本不可謂不狡猾。行動不可謂不秘密,但他做夢也沒想到,特務隊裡有內奸在通風報信。遊擊隊正準備窺準時機,在內線的配合下給特務隊以致命的打擊。
…………
星星在無際的灰蒙蒙的天宇上閃爍著動人的光芒,蟈蟈和蟋蟀在草叢中輕輕唱著歌曲。遼闊的田野、碧綠的莊稼、彎曲的伸展在黑夜中的土道都在靜穆的沉睡之中。
“來了!來了!”從前面傳來很微弱的這麽兩句。它象兩只有力的巨掌。一下將特務們的臉兒按得貼了地皮。
黑糊糊的一溜黑影慢騰騰地從東南方向走了來,腳步輕得象群夜遊鬼。他們越走越近了,總共不過十來個人。
走著,走著,這些人好象突然發現了什麽,停下了腳步。
“砰,砰!”兩聲槍響打破了深夜的寂靜,緊接著這些人影掉頭就往莊稼地裡跑,特務們立刻用亂槍回擊起來。
趴在冰涼潮濕的莊稼地裡的日本特務山下一下子跳了起來。心裡暗罵手下愚蠢,敵人雖然有所懷疑,但並不肯定有埋伏,打槍很可能是在火力偵察,這下子可全暴露了。但事已至此。山下還是吼叫著命令手下猛撲上去,不要浪費了這好幾天的蹲坑守候。
槍聲亂哄哄地響得熱鬧,子彈不斷的啾啾亂叫著飛來飛去,掃得莊稼葉子劈哩啪啦的亂響、亂落。
山下見這群人邊打邊退。似乎還護衛著什麽重要人物,立刻興奮起來。這下可撈到大魚了,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輕易跑掉。他指揮著手下,愈加奮勇地追趕包抄。
“拿活的!”“不能叫他們出去!”“逃不了啦!”,貓頭鷹似的亂嗥叫在身後左右不斷地叫嚷起來。
“交替掩護,輪流撤退!”小隊長何貴子指揮隊員們不斷還擊著。
砰,砰,砰……,噠噠噠……,連響駁殼槍和機關槍的響聲象爆豆般驟然密集起來,十幾個人都帶著好裝備,一陣猛打將特務隊壓慢了腳步。
在莊稼地裡敵我雙方誰也看不見誰,只是依聲胡亂掃射著,一個追,一個逃。敵人射來的子彈很密集。一個隊員負了傷,身體倒了下去。何貴子彎腰伸出左臂剛要攙他,突然象塊磚頭打在左臂上,胳膊朝前一甩搭,袖筒立刻淌出鮮血來。
“你負傷了,小隊長!”有隊員要去攙他,何貴子將頭一撥愣:“沒有!”他掄起駁殼槍,向著後面喊叫聲的方位甩出一梭子,大聲吼道:“快,背起傷員,加強火力,衝出莊稼地,趕緊進入土窯。”
一陣猛衝猛打,何貴子帶領隊員們衝出了莊稼地,鑽進了一個廢棄的土窯,從磚縫裡架起機關槍,猛掃著身後的追兵。
山下追上來,趴在莊稼地裡觀察了半晌,這個土窯孤零零的,想接近想逃跑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他立刻叫過幾個小頭目,分兵四麵包圍了小土窯。
“投降吧,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繳槍吧,皇軍大大的優待。”
“不要再頑抗了,投降過來去城裡吃香的喝辣的。”
“皇軍說了,只要你們過來,金票、女人,大大的有。”
……………………
特務們都覺得勝利在望,語氣猖狂起來,衝著土窯狂喊亂叫著。
一開始土窯裡還不時射出子彈作為回應,到後來一片寂靜,連理都不理了。
山下摸著下巴很高興,這支遊擊小隊已經成了甕中之鱉,網中之魚,確實是無路可逃,走入了絕境。只要再抓住幾個活口,知道了遊擊隊的情況,最後的勝利就指日可待了。
但山下也有擔心,擔心象上回在荒廟中一樣,這土窯裡也有地道。他不敢耽擱。布置了一下,命令特務們從四面向土窯展開進攻。
子彈橫飛,土窯裡的遊擊隊員射擊得相當猛烈,不斷有特務被擊中,發出慘叫。但特務們在山下的嚴酷督戰下還是不斷向土窯爬著、接近著、射擊著。
土窯裡的槍聲突然停了下來。正在山下和特務們以為敵人是彈藥將盡的時候,窯口突然冒出了火舌。
“不好,敵人要自焚。”山下愣了一下,瞪著眼睛嚎叫起來。“衝上去,人沒有子彈了,抓活的。”
特務們這才反應過來,從四面一擁而上,向土窯跑去。
很安全。土窯裡不再向外射擊,特務們很快便從四面撲到了土窯前,土窯門口被火勢封住,特務們沒有水而無法撲火,隻好拎著槍,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轟!”一聲巨大的爆炸猛烈作發了,大地在爆炸聲中劇烈顫抖,夜空一片血紅。土窯的磚石迅猛的向外激射。將圍攏過來的特務擊倒一大片,而埋在窯周圍的連環雷也被引爆,爆炸聲不斷,在滾滾硝煙中,特務們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硝煙慢慢散去後。逞現在面前的是一幅淒慘的景象,遍地的瓦礫碎磚夾雜著特務們血肉模糊的屍體,受傷的特務在呻吟慘叫,僥幸未死的大半被震得目光呆癡。
山下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爬起來。耳朵還在嗡嗡作響,暫時失去了聽力。腦袋裡一片混亂。
遭逢劇變,落在後面的特務們驚魂初定,趕緊擁上來搶救傷員,查看情況。
就在這時,外圍不緊不慢包圍而至的遊擊隊的打擊發動了。伴著尖嘯,幾個擲彈筒幾乎同時發射,榴彈披頭蓋臉的砸向特務們。爆炸聲不斷響起,遊擊隊員們開始加速前衝,縮小包圍圈,槍聲從四面八方響了起來。
“太君,太君,我們中埋伏了。”一個特務捂著額頭上流血的傷口,焦急萬分的扶起又被迫趴在地上躲避榴彈的山下。
此時山下的腦袋才清醒過來,迅速作著形勢判斷。現在已經明了,這是遊擊隊的一個圈套,目的就是聚殲自己所帶的這支特務小隊,遲疑和猶豫將使他們喪失最後一點生存的機會。
“向我靠攏,集中火力,向北衝出去。”山下聽著周圍的槍聲,嚎叫著,指揮殘存的特務們向外衝殺。
槍彈在空中呼嘯而過,手榴彈爆炸而起的火光不時閃亮,一方是滿懷仇恨,有備而來;一方是急於逃命,拚死突圍,敵我雙方的戰鬥進行得非常激烈。
特務小隊遭到突然打擊後,已經損兵折將,只是憑著山下的指揮和求生的本能東突西竄,借著夜色和莊稼地的掩護,尋找著遊擊隊包圍圈的空隙。手榴彈不斷在身邊爆炸,子彈不停在頭上飛鳴,前後左右發生了什麽,根本看不清楚。
“在那邊!追呀!”
“繳槍不殺!頑抗者死!”
…………
四處好象都有人在喊著話,莊稼田裡嘩啦嘩啦直響,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包抄、追擊著。
山下玩命的向前跑著,周圍的遊擊隊員用火力追擊,子彈象雨點樣向他身前身後撒來,嗖嗖的落在他四周的腳邊,他跑得心焦舌乾,臉上的汗水滾滾的往下流。
山下非常狡猾,一開始他率領著殘余的特務左衝衝,右突突,然後他趁著特務們不注意,偷偷趴在地上,改變了方向緩緩的向另外的方向爬去。
這招金蟬脫殼還是管用的,幾個特務吸引了遊擊隊員的注意,加上夜色和莊稼地的掩護,山下還真鑽出了莊稼地。
天,黑洞洞的,山下早已辨不清方向了,而且他的部下都跑散了,眼前是孤孤單單地只剩下他獨個。聽著槍聲還在周圍響著,但已經離他很遠,他一懈勁累得倒在地上不能動了。張著嘴直喘,汗珠劈啪往下直掉,就差一點吐血了。臉被樹枝掛破了,衣裳也被扯亂了,最狼狽的是他竟然跑丟了一隻鞋,光著的腳丫子都叫蒺藜扎破了,跑的時候一點也不覺得,一停下來卻開始疼得厲害。
咕,咕,咕……三長兩短的鳥叫聲讓山下陡然一驚,馬上伏低身子,驚惶的四下張望。然後,他試探著有節奏的拍了幾下巴掌。
對面傳來了回應的巴掌聲,山下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望著左面冒出來的兩個人影加快了腳步。
來到跟前,還沒等山下說話,這兩人猛然將山下撲倒在地,七手八腳的將他捆了起來。
“瞎了眼,我是山下太郎。”山下費力的扭轉頭,怒斥道。
“山下, 嘿嘿,這下可抓了條大魚。”
“哈哈,這家夥還瞪眼睛呢!”
……………
激烈的槍聲、不斷的爆炸聲響起,不用便衣隊派人報信兒,宮本已經督率領據點內的人馬急速趕去增援。
騎在馬上,宮本不斷催促著,心急難耐,恨不得一步就趕到戰場。激烈的槍聲疏稀了下來,爆炸聲也沒了。宮本疑惑不解,不知道是便衣隊擊敗了敵人,還是出現了其他意外。
大路遠處的土丘上,孟有田伸出了槍口,瞄準了騎在馬上的宮本。在月星的光亮下,即便孟有田眼力超群,也辨認不出馬上的軍官是不是自己要殺的目標。但時機稍縱即逝,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會放過。
老天保佑,孟有田默默祈禱,屏住了呼吸,輕輕扣動了板機。疾飛的子彈破開空氣,劃開夜色,擊中了目標。孟有田收槍後爬,在敵人的一片混亂中和保護他的隊員們消逝在田野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