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死的老天,入了春就沒下過一場雨。m”強子抬頭看了看天上星鬥,愁悶地搖了搖頭,把水壺在溪水裡灌滿,“這溪裡的水也少了,記得以前能沒過大腿吧?”
“沒過腰的時候也有。”孟有田苦笑著補充道:“這天還沒大熱,等到了七八月,估計這水就幹了。”
強子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光靠了村裡的存水,只夠點苗的,怕是不行吧?”
孟有田想了想,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所以我才沒讓鄉親們都回來,讓他們在山裡盡量墾地耕種,能種啥種啥,情況應該好一些。咱們呢,等到大旱的時候,就鑿井找水吧,希望別顆粒無收。”
強子似懂非懂,樹木涵養水分這個道理他並不很明白,山裡雖然能種莊稼的土地很少,可旱情也要比外面強。
孟有田拎起水壺,起身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了下來,皺眉看著遠處,那裡隱隱的似乎有火光。
“有人家?”強子也看見了,猜測著說道:“咱們過去看看,沒準能有個擋風遮寒的地方。”
孟有田猶豫了一下,再次辨了下方向,輕輕點了點頭,那裡不應該有敵人。
幾個人判斷著方向,向著有火光的地方走了幾裡路,在一片荒山叢林裡找到了兩座窩棚。
強子和柱子走在前面,他們還沒走到那兩窩棚跟前,破門響了一下,一個老婦人探頭出來,遠遠就喊道:“兒啊,你回來了。”
強子被問得莫名其妙,也沒回答。等走到跟前,借著月光。那老婦人才看清了他,立刻愕然失色,一隻腳退進門裡,張著嘴驚慌地看著他。
一身粗布衣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強子打量一眼,趕忙上前堆起笑臉說道:“老人家,您不必害怕。我是土門村人,是民兵。白天跟鬼子幹了一仗,這天都黑了,看看您這裡能不能借個宿?”
老婦人上下打量了他一陣。看他的樣子,聽他的說話不象個歹人,微微點了下頭。說道:“原來是土門村的鄉親。住吧!天黑了,再走也找不著地方住了。”
強子跟著老人進了窩棚,窩棚很小,沒有什麽擺設,一盞破油燈閃著微弱的光,鍋灶、柴草便佔了很大的地方。
強子四下掃視了一番,不解地問道:“老人家。這荒山野嶺的,就您一個人住嗎?”
老婦人被問得難過起來,歎了口氣絮叨地說道:“俺男人死得早,俺和兒子相依為命。鬼子大掃蕩,俺們娘倆便順著逃難的人跑啊,跑啊,跑進了山裡。後來實在跑不動了,就和一些人在這也不知道是誰搭的窩棚裡歇息了兩天。可鬼子又打進山裡了,大家就又往深山裡跑。鬼子又打槍又打炮,追得又急,大家夥都跑散了,俺兒子也不見了。等鬼子退了下去,俺惦記著兒子,實在耐不住了,就又回來,在這窩棚裡等俺兒子,可他到現在也沒回來。俺老了,腿腳眼神兒都不濟,連水都吃不上。見天在門口望他,也不知他甚時回來?你們遇見他了?”說著,老太太露出了滿臉的希望。”
估計是凶多吉少,強子十分難過地看著這可憐的老太太,嘴張了幾張,終於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想。他低下頭黯然地說道:“沒有遇見,他也許走遠了,過幾天就會回來的。”說著他伸手把地上的一個空罐子拎起來便要去打水。
老太太趕忙攔住他,說道:“水在溝底,要走三裡多,天也黑了,你們先歇會兒吧!”
強子搖了搖頭,說道:“我給你打水,家裡有桶嗎?我給你擔一擔吧!”
老太太十分不過意的趕忙跑到旁邊的窩棚裡,又找出一個罐子說道:“啥也沒了,這些還是揀人家丟掉的。”
柱子搶過兩個罐子,找了一條繩子,綁了一下,又找了一根木棍,挑上兩個罐子,順著老太太指的方向下溝裡挑水去了。
等柱子把水挑回來,孟有田和小嫚也走到了,強子已經點上了灶火,把幾個人水壺裡的水都倒進了鍋裡煮上了飯,鍋裡“噗噗”的冒著熱氣。
“真香,真香。”老太太抽著鼻子,聽她的話,不過兩三天的時間,可看來在這裡等兒子實在艱苦。
孟有田心中暗自歎息、悲傷,看著老太太花白的頭髮,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老娘。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老娘是不是和這老太太一樣呢?
飯好了,孟有田先給老太太盛上,幾個人才吃。等到吃完飯,老太太看看鍋裡還剩下了一些,便又蓋住了鍋,滿懷希望的說道:“ “留給俺兒子吃吧,沒準今晚他就能找回來。”說完,又到外面張望起來。
孟有田等人捧了點乾草,打開鋪蓋,在地上胡亂一躺便休息。可孟有田的腦海裡翻騰不止, 怎麽也睡不著。
不知過了多久,老婦人也關上門回來了,盤腿坐在一堆亂草上。油燈滅了,屋裡黑暗下來。夜晚山裡的大風不時地撲打著破門,發出嗚嗚的悲鳴。老婦人不斷地歎氣,歎完氣又自話般地低聲念叨著。一會兒她擔心兒子晚上會不會挨凍,一會兒又擔心兒子會不會挨餓……
孟有田心裡火辣辣的,難受極了,真不忍心再聽下去了。他想象著這個和善的老太太,一旦發現兒子沒有了的樣子。他仿佛看到她坐在地下號啕大哭,但周圍沒一個人看見,也沒一個人聽見,以後只有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守著這間破窩棚,沒人替她擔水,也沒人替她下山買糧……
他既憤怒,又難過,心裡象點起一團火,該千刀萬剮的日本鬼子,從現在到將來,不知造了多少孽,真是罪惡滔天。他暗自咒罵,又暗自發狠,我要把你們這些披著人皮的雜種切成碎肉,用麻袋裝上送給你們的狗娘。
無數的平民百姓喪生在日寇的屠刀下,無數熱血烈士前仆後繼的犧牲,孟有田沒有隨波逐流,他生於中國這片土地,也將死於這片土地。聽著老太太的的自言自語,他對自己的生命,已經有些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