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有近的,有遠的,不斷移動著,向著山裡。m
從上午到下午,幾股敵人一直在前進,不用指示方向,前面若即若離的襲擊者便是目標。
破鞋、爛襪子、染血的綁腿、軍帽,被追的和追趕的同樣的辛苦,當王尚榮看到這些東西時,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敵人已經累得不行了,正在做飯休息。”鬼子顧問放下望遠鏡,指著遠處騰起的炊煙,笑著對幕僚說道:“看,沒準那裡就是老百姓躲藏的地方,咱們給他來個一窩端。”
“團長。咱們還要追啊?”一個偽軍軍官喘著粗氣,用軍帽扇著涼,低聲對王尚榮說道:“讓兄弟們歇會兒吧,再跑非累死不可。再說,您那個——”他欲言又止,指了指王尚榮馬鞍後的皮兜子。
哼,王尚榮何嘗不想歇一歇,抽口煙提提精神,但日本顧問已經很不耐煩的催促起來,“快快的,快快的,追上去消滅敵人,獎賞大大的。”
“都他媽×的給我向前追。”王尚榮沒精打采,但在日本人面前也不敢放個屁,又覺得手下給他丟了人,便惡狠狠的吼道:“等打了勝仗,回去老子請你們吃酒席,睡窯姐,連睡他媽的三天。”
“走啦,走啦!”王尚榮的幾個心腹軍官吆喝著,踢打著,將累得夠嗆的皇協軍再度趕起來,向前進發。
炊煙嫋嫋升起的地方是一個小谷地。方圓不足五百米,確實象個圓圓的小巧的銅鑼。四周不足十米高的小坡上是密密的樹木和雜草,而旁邊的主峰則更象是一個大得出奇的鼓槌。
當鬼子和偽軍衝進來的時候。炊煙在梟梟升起,四、五百米外,一群士兵正在休息做飯,他們似乎沒有想到追兵會這麽快便來到,亂喊亂叫著一窩蜂似的倉惶向另一面的谷口逃竄,他們逃得是如此狼狽。丟下了一地的東西。
“牙西格格!”鬼子伍長一聲嚎叫,挺著掛膏藥旗的刺刀,率先追了上去。
“弟兄們,衝啊!”許亮華“砰。砰!”打著槍,媽的,在山裡轉了好幾天,終於逮著二路軍的尾巴了。
皇協軍們喘著粗氣,邁著沉重的腳步在軍官們的督促下,鼓起余勇,喊叫著向敗退的敵人追去。
…………
崖頂的樹林裡,秦憐芳帶著遊擊隊和民兵組成的隊伍在焦急的等待著。槍聲在遠處的山中回蕩,她不時將目光投向那裡,似乎能看到負責騷擾牽製的戰友在與敵人周旋。她的眼前出現了那張熟悉的、常帶著笑意的臉。以及那微跛的身影,她挺擔心,但又不好說出來,也不好在臉上表現出來。
如果只是普通的朋友,如果心中沒有那份愛慕,如果只是戰友的友情,秦憐芳當然不會如此顧忌。但正應了那句話:“做賊心虛”。如果心底無私,她就不怕別人亂說亂想,她就能理直氣壯地反駁解釋。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恰恰做不到這一點。
“姐夫不會有事的。”小嫚在旁邊低聲嘀咕著,停頓了半晌,又象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應該和他在一起的,真是的,他又不會打你,肯定拿你沒辦法的。”
秦憐芳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她真有點羨慕小嫚,可以明明白白說出對孟大哥的擔心,可以跟他耍賴,讓他對自己無計可施,只能苦笑著無奈默認。孟大哥也有那種屈服順從的時候,想想也挺有趣的。只是,他只有對待自己的親近人時才會那樣吧?想到這裡,秦憐芳又有些嫉妒。
“指導員,看,發信號了。”一個監視哨在樹上叫了起來。
秦憐芳騰地站了起來,舉目遠望。沒錯,崖下遠處有一個人在揮舞著紅布,雖然看不清是誰,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計劃的第一步成功了。
隨著一聲令下,崖頂飛下十幾條長繩,人員開始攀繩而下。一個木製的角架在崖邊立了起來,一個加固過的大籮筐通過滑輪上上下下,把小嫚等幾個女民兵以及地雷、火油瓶、彈藥運了下去,這也是為了戰鬥後運送傷員而特別製做的。
秦憐芳沒有坐大籮筐,她要表現得跟男人一樣,在各個方面都盡量不搞特殊。十五六米的懸崖,她一步一步爬了下去,手被繩子磨得火辣辣的疼,腳落到實地時,淚已經從鬢角額頭冒了出來。
“注意槍的保險,小心別走火。”
“找好自己的組,別亂,別亂。”
“爆炸組,帶好地雷;大槍組,集合完先走……”
秦憐芳和幾個組長、幹部緊張地招呼著、提醒著,一百五十多人的隊伍分批沿著溝底向前奔去。
為了打勝這一仗,可以說是精銳盡出。遊擊隊的大部,基乾民兵的大部,以及精心挑選的精壯民兵。甚至古慶山也親自出馬,帶領一部分民兵在崖頂負責接應。
按照其他人的想法,本來是要把能用的兵力全部壓上。但孟有田提出了反對意見,缺乏戰鬥經驗的人員太多,有可能造成混亂,反倒容易增加傷亡。讓有經驗的遊擊隊的人擔任組長,負責指揮民兵,每組人數不多,這樣搭配起來雖然有些無奈,但卻是孟有田認為在目前最有效的手段。
秦憐芳帶著隊伍出了溝底,在向導的引領下走小道順利來到了流水溝,與趙振華的突擊隊會合。
“看,這就是俺們的戰果。”趙振華笑得暢快,伸手一指,“一共截了兩夥向後面轉送傷員和屍體的皇協軍,這幫家夥軟蛋得很,槍一逼,刺刀一伸,便不敢動彈了。一共只打了兩槍,康家寨那邊沒有動靜,俺才讓人去發信號的。”
秦憐芳點了點頭,目光在被俘的皇協軍身上掃過。這幫家夥身上的軍裝已經被脫下,有穿著小褂子的,有穿著白襯衫的,再加上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傷員和一動不動的屍體,總共有二十多人。
“人有點少,衣服不夠吧?”秦憐芳提出了疑問,頭一次組織大行動,她多少有點心虛,總要做到盡善盡美才能放心。
“這倒可以對付。”趙振華說道:“弄些擔架,上面躺著咱們的人,不用穿軍裝,抹上點血和土,讓村裡的敵人看不出來就行了。”
秦憐芳點了點頭,說道:“你們的任務很艱巨,能奪下村口工事,並堅守到後續部隊衝上去嗎?”
趙振華自信地一笑,說道:“原來還有些犯嘀咕,可審過這些俘虜,俺敢拍著胸脯保證,肯定沒問題。秦指導員,你知道現在村子裡的敵人在幹什麽嗎?除了幾個哨兵外,那幫家夥不是在睡覺,便是在賭錢。就算是強攻,俺現在也有把握。對了,俺把敵人在村裡的布置情況說一下,看看咱們是不是應該進行一些改動,把胃口放大一些。”
秦憐芳輕輕吐出一口氣,擔心少了,信心足了,她為即將到來的戰鬥而興奮激動,身上一陣躁熱。
…………
太陽正向西邊移動,光彩雖然淡薄了一點,但光輝還很強,火一般的光線依舊閃著人眼。
村口的皇協軍哨兵站在房頂,舉起手掌打著涼篷,望著遠處路上出現的人影。雖然還看不太清,但他卻沒太當回事兒。這麽大搖大擺地走過來,還抬著什麽人,不用腦子去想,就知道是自己人,是轉送傷員的。這種情況還是不少見的,每次隊伍出去,總有倒霉蛋踩上地雷,或者被其他陷阱弄傷的。
越走越近了,他看清楚了軍裝、軍帽,以及來人不緊不慢,甚至有些疲憊的前進的步伐,皇協軍哨兵也確定了自己的判斷。唉,他歎了口氣,看樣子又有幾個同伴遭到了噩運。這世道,給日本人賣命,也不過能混口飯吃,真不值。
“小三子,把路障拿開,咱們的人回來了。”皇協軍哨兵沒精打采地向下面喊了一句。
半晌,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從屋裡出來挪開路障。哨兵有些氣惱,提高了聲音罵道:“小三子,你他娘×的睡死了,快出來,小心挨耳光。”
哎,懶洋洋的聲音答應著,一個皇協軍士兵揉著惺忪的睡眼走了出來,慢吞吞地走到路中間,將路障挪開。
趙振華眯了眯眼睛,臉上抹的濕泥土已經幹了, 有些不舒服。但村口的路障已經挪開,說明敵人並沒有疑心。是啊,疑心什麽呢,自己的部隊還在外面,對手又怎麽會突然冒出來,出現在自己的老巢前?
越走越近了,趙振華的心跳開始加速,手心濕濕的。畢竟是第一次,眼看成功在望了,反倒有些個緊張。
“咦?”房頂的皇協軍哨兵疑惑地再次手搭涼蓬,向遠處望去。一支隊伍拐過溝岔,順著道路向這邊開了過來。離得還遠,他看不清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部隊,隻好使勁望著,希望能再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
“辛苦了,兄弟們,辛苦了。”小三子站在路障旁,笑著連連點頭。臉上都有汙垢、血漬,小三子並沒有認出某個認識的人。當然,他也不可能認得全團所有人。
轟,小三子的後腦突然遭到了重擊,他晃了晃,昏了過去。立刻有人架起了他,向旁邊的小屋走去。兩三個身手敏捷的隊員已經飛快行動,轉到屋後,順著梯子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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