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歲月以情長

　　掛掉電話的時候，東半球沉寂入夜色，西半球的天穹卻白晝宣然。

　　少年看了手機半響，遲疑著輕輕放下，卻又忍不住再次握進手中，細細摩擦。

　　寂寞便是，有人說話時，沒人聽;有人在聽時，你卻沒說話。

　　他撇過一雙微暗的黑眸，將手機放下又拿起，心中掙扎得複雜。

　　算了……最後一次吧……

　　編輯短信。

　　發送。

　　你，還好嗎。

　　蒼白的指尖按下發送鍵後，他靜靜的怔了半響，然後失笑。

　　人生苦短，無暇傷感。

　　他沒有半分血色唇輕輕勾起，弧度仍然優美得安寧，卻又像針尖刺進心臟，細細密密的麻癢和疼痛，落入人的眼中，便要忍不住掉下淚來。

　　諾言的“諾”字和誓言的“誓”字都是有口無心。

　　所以，他從不給任何人承諾與誓言。

　　風吹起白的透明的窗簾，窗外的景物都陌生成淺淡的背景色。

　　“哢嚓”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小心翼翼的推門而入，發出細碎的可以忽略的輕響，後面跟著兩名亮著眼睛的護士。

　　醫生抬頭看到醒著的少年，微微一愣，隨後變向少年露出一個親切的笑:“Goog·morning·my·boy.”

　　少年黎黑的眸子望過來，從容優雅，朝他們靜靜的笑著示意，即使面色蒼白脆弱，也無損半分風華。

　　藍眼睛的護士微微激動，溫柔的將少年扶起來，將枕頭放在他身後，隻覺得這個東方來的孩子，美得像天使。

　　醫生看到少年枕邊手機，對他笑著搖搖頭。

　　拿起手機，表示這個電子產品是對他身體有害的，不宜於休養和保持平靜，需要遠離。

　　然後，慈祥的醫生堅定而嚴肅的將它沒收了，表示會交給家屬。

　　柳寧只是怔了怔，心中平靜得讓他自己都詫異，甚至有種禦下了重擔的輕松……與悵然。

　　於是少年溫和對醫生笑了笑，順從淡定得讓人格外心軟。

　　醫生按例為他檢測過身體，帶著兩個顯得不舍的護士笑容滿滿的告別，輕輕的推門離去。

　　他們走到病房外，醫生搖搖頭，惋惜的歎了口氣，護士不約而同的留戀的看了看關上的門，眼底帶著心疼與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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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裡，少女的手機想起短信的提示音。

　　正在燈下認真寫著資料的少女輕輕抬頭，柔軟的短發在光下度出一層暖色。

　　她拿起桌邊的手機，在看到顯示名字的一刹那，全身的淡定頓時被全然打亂，少女的身體竟是有些顫抖。

　　三個月了。

　　三個月，無論她打電話、發短信，都沒有半分回音。

　　少女的眼中的淚都落了下來。

　　她去向他的妹妹打聽，也隻得到一個去了外國留學的消息。

　　她迫不及待的，用顫抖的手打開短信。

　　只有一句話，四個字，兩個標點。

　　你，還好嗎。

　　少女看了半響，瘋了一般的順著號碼打電話過去，那頭已關機的聲音一次次響起，淚水像開了閘般瀉下來，模糊了她的眼，打濕了她的臉。

　　她狠狠的掛掉手機，不放棄的，狠狠的發短信。

　　“我一點都不好！”

　　“你為什麽不接電話?！”

　　“柳寧你個王八蛋！你到底去哪了?”

　　一條有一天，不間斷的發出去，手機被她打出啪啪的聲響，像驟雨落在地上。

　　少女抹了一把眼淚，咬著牙繼續發，不管對面有沒有開機。

　　“不想接電話你就直說！別老讓人家移動幫你說對不起！”

　　“你到底在哪啊?柳寧！”

　　“回我一個電話啊。”

　　“求你了。”

　　“即使不想再見到我，也求你給我個答覆啊。柳寧！”

　　“你發這個短信又是什麽意思?”

　　“老娘不需要你可憐！”

　　淚水順著臉頰遞到衣服上，浸濕開了朵朵陰影。她梗咽著自言自語，像是悲哀的無以複加，又像是思念到怨憎:“柳寧你個混蛋……離開我就別假惺惺的安慰我啊……你有本事就永遠別理我啊……”

　　要知道，每一次縫補，都回遭遇穿刺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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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雯到底還是接受了周延。

　　看過最糟糕人，再去看這個世界，便知道，長久的真誠，有多麽難得。

　　她在一年後，去了哥哥曾經的班級。

　　父親回來的那天，頭髮已經半白。

　　他告訴她，哥哥永遠不會回來了。

　　柳雯知道了被柳寧埋藏了十多年的真相，少女對過去十多年裡的每一次任性，都後悔的無以複加。

　　再沒有一個人，如哥哥一般，完美的、沉默的、將她當成珍寶。

　　變老是人生的必修課，變成熟是選修課。

　　她記住了哥哥說過的每一句話，一夕成長的足夠面對這個世界，她用整個青春都用來檢討青春，卻不會用整個生命來懷疑生命。

　　因為那種懷疑，會是對哥哥的曾經，最侮辱的踐踏。

　　哥哥對外的消息，按照他的遺願宣布成失蹤。

　　柳雯考上大學時，見到了曾喜歡了哥哥八年的越靜靜。

　　開始她沒有認出來。

　　那個女孩留了長發，染成栗色，燙成嫵媚的大波浪卷。

　　聽說，她在大學的兩年裡，換了十幾個男朋友。

　　把愛情投資在一個人身上，是冒險;把愛情投資在很多人身上，是冒險。

　　可就是這個變得面目全非女孩，第一眼就認出了柳雯，也就是這個花心到有名的女孩，在結果柳雯拿給她哥哥署名寫給靜靜的信時，哭得像個孩子。

　　哥哥說，如果兩年後，靜靜過的很好，便燒了這封信，永遠不要讓它面世;如果靜靜過的不好， 那麽告訴她真相，並把這封信交給她。

　　哥哥在給柳雯的信裡說。

　　希望他在意的人，永遠快樂安定，吃得下飯，睡得著覺，笑得出聲，過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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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最想念的兩個人，說過最後一句話那一天。

　　窗簾在護士來的時候便被卷起，整個房間空蕩而明亮，溫暖得虛幻。

　　少年靜靜的躺在潔白的病床上，無聲的閉眼，又睜開，黎黑的眸子出神的順著針管向上。

　　透明的線在陽光下折射出晶亮的色彩，純淨得美好，滿滿的延伸、融化進陽光裡，燦爛入聖潔的金與白，仿若連接著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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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十年，是周延陪柳雯走的，以後的十年，應該也會是他，陪著她一道走過。

　　溫柔整個歲月。

　　路不走到盡頭，你永遠不會知道誰是過客，誰才是可以陪你到最後的那個人。

　　青春不是轟轟烈烈，不是單獨的悲傷或快樂，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件事，她是記憶裡一首永不褪色的歌，由許許多多的音符組成，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旋律。

　　便如她們，回憶起來，隻願在輕輕的哀傷與綿綿的溫暖裡祝願。

　　歲月靜好，現實安穩。

　　無關風月，唯以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