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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門》八百一十、脫胎換俗骨,泯跡入天湖
進入幽谷又是另一番景象,人們三三兩兩在聚集議論,或散布各處仍在搜尋落雷金,土石間到處是坑坑窪窪的痕跡。成天樂也沒耽誤時間,又祭出鳳凰毛在谷中緩緩飛了一圈,將神念發送給遇到的所有人,然後就在離谷口不遠處落地,款步走向谷外。

 大家紛紛向成天樂拱手示意,與他打著招呼也算是道別吧。有些妖修就算留在此地沒走,但對成天樂的印象也很不錯、心懷感激與佩服。而對於很多人來說,給成總一個笑臉、道一聲感謝或告辭,不過是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呢?還有很多人,心裡說不定還巴不得他趕緊走呢!

 成天樂在谷中意外的看見了孔琦,這位出自武陵鄉的妖修正對一群人宣講著什麽,仿佛在發表演說,並沒有走過來打招呼。而成天樂向所有人也包括孔琦發送了神念,卻沒有特意的理會他,就像沒看見一樣。

 谷口內外是聚集人最多的地方,他們也在發表各種議論——

 “各派高人都走了,成總帶著萬變宗的人也要走了,看來神器驚門理所當然就要歸大有宗了!”

 “那可說不定,此等不可思議的天下神器出世,機緣當然也是妙不可言,誰都說不準啊,就算我等也不是沒機會!”

 “假如是我們的話,大家可別忘了打麻將是我贏了,到時候要幫我奪得神器驚門。”

 “不是說好的嘛!如果你得到了神器驚門,我們不會跟你搶的,也會保護你,但將來有好處要一起享。”

 “成總不愧是一代妖宗,你看看人家多瀟灑?說哪天走就哪天走,不和我們爭東西。……相比之下。那大有宗可就是落了下乘!”

 “話可不能這麽說,大有宗早已表示要維護此地秩序,當然不會現在就走了!我們不是也沒走嘛,說人家幹什麽?”

 “成總未必就沒機緣得到驚門啊,誰也說不準神器會在怎樣現世。假如就在他飛過湖回去的時候,驚門恰好從天上掉下來被他接住,那就太精彩了!”

 眾人一邊議論著,一邊紛紛向正走過的成天樂拱手行禮。成天樂面帶微笑,頻頻點首還禮、並不時揮手致意。這架式真真切切就是一代妖宗在視察群妖啊。就這個場面而論,成天樂今天真來對了,他這個告別儀式非常出彩!

 正當成天樂笑呵呵就要走出谷口的時候,卻陡然神情劇變,與此同時。人們只聽見絕壁上方傳來一聲巨大的脆響,隨即轟落之聲不絕——竟是山崩了!

 這裡的峭壁山崖風化現象非常嚴重,由於億萬年來的地質運動以及日照、風雪尤其是冰川的侵蝕,山體以及岩層不斷地碎裂崩落,高原上的流石灘就是這麽形成的。在這樣的高山上活動非常危險,可能引發的不僅僅是雪崩,但山崩恰好出現在此時。卻又是一個絕對的意外。

 這麽多妖修就站在谷口附近,就算是未開啟靈智的禽獸,對地質災害一類的自然危險也有著本能的直覺反應,更何況這麽多修為高深的妖修齊聚呢?如果這裡有山崩的征兆。可能早就被人察覺了。

 既然無人感應到危險,大家都聚在這裡,就說明這山崖原本是不會崩落的,幾百年後可能說不定。但至少不會是現在!

 事後有人分析,出現這種狀況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高崖之上有人施法轟碎了一片岩層,從而引發了連鎖式的山崩。由於此人的位置站得很高很隱蔽,遠在眾人的神識察覺的范圍之外,所以等到他出手時,危險的征兆才突然出現。

 但當時在場的眾妖可來不及考慮這麽多,那崩落的岩層撞擊著、碎裂著,巨大的山石鋪天蓋地呼嘯著砸了下來,這一瞬間就是生與死。成天樂無疑是反應最快的,他大喝一聲隨即就出手了,瞬間施展了最強大的神通,而且來不及做任何思考。

 成天樂就站在山崩將砸落位置的中心,周圍密密麻麻全是人,他或許可以撞開眾妖逃出谷口,或者祭出神器鳳凰毛斜刺裡飛衝而去,可是那樣不僅有點來不及,而且周圍的妖修們也會死傷慘重,所以他出手便是格擋。

 數十丈的高空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座法陣,十二枚耀眼的光團爆發,並快速的繞著中心旋轉,閃爍著白、紫、青、金四色,覆蓋了那狹窄谷口上方,不僅形成了一道屏障,而且隨著法陣的運轉,竟然也移轉了空間。

 這是成天樂的飛電石手串在高空展開、布成了四神十二時大陣,無數飛落的碎石擊在這光幕上,旋轉著橫向飛了出去,似乎被奇異的空間扭曲、改變了下落的方向。當它們再度拋落時,殺傷力雖仍然不小,但外圍那些修為強悍的妖修已經可以抵擋了。

 可那些比屋子還大的巨岩,這旋轉的法陣卻是拋不出去的,仍然呼嘯著砸了下來。那十二枚光環旋轉形成的屏蔽空間瞬間碎滅,無可抗拒的自然威力轉眼就破了成天樂的法術。

 法術雖然被破,成天樂卻為谷口附近的上百名妖修爭取了生機,飛電石旋轉祭出的法陣帶著空間移轉之力,不僅把較小的碎石橫向甩了出去,也仿佛在半空製造了一個奇異的法力空間,那些巨大的岩石相當於運行了更長的軌跡,眾人也有了更多時間逃開。

 盆地對面那條通道,就似被切割空間的力硬生生劈出,上次成天樂來到雪山碧玉湖時,曾因這一奇異的景象恍然入定良久,但以他當時的修為尚參不透其中的玄妙。而如今又來到雪山碧玉湖,他這幾日一直在感悟與修煉之中,此時此刻生死關頭,卻忽如頓悟般施展出了這樣的法術。

 周圍眾人剛才都聽見了成天樂那聲大喝:“快閃!”

 就算沒有他提醒,反應過來的人們已經向谷口外拚命的飛遁了,就因為成天樂擋了這麽一下,上百人逃出了生天。他們原先站的位置都是谷口處、山崖崩落的正下方。當山崩時。飛在較高處的七八隻妖禽當場被砸隕落,還有反應或者速度實在太慢的十余人被崩落的岩層埋在了谷口。

 成天樂並沒有救得了所有人,但他救了處於險境中的大部分人,這移轉空間的玄妙大神通是很難解釋的,衝擊力並非消失,而是由施法者成天樂來承受。假如換一個人,那光幕碎裂時,本人可能已化為齏粉。。

 而此刻就能看出成天樂的神力驚人以及強悍到不可思議的原身了,他腳下堅硬的碎石仿佛變得沼澤般柔軟。成天樂雙腳入地直沒至膝,緊接著拔地而起斜向飛衝而去。那崩落的巨岩堪堪砸落谷口,震耳的轟鳴之聲回蕩,堆起了十余丈高。成天樂衝出去的時候,半空中還有很多細小的碎石亂飛。撞在他身上全部化為了粉末。

 當他在離谷口百丈之外的河灘上落地時,鞋子以及膝下的褲管全都不見了,赤著腳光著兩條小腿,身上的衣服也破爛不堪,從肩頭到兩臂的袖子全被各種力量扯碎了,左腕上仍帶戴飛電石,有一柄拂塵落地。右手中拿著鳳凰毛。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站穩,緊接著就聽一人喊道:“驚門現世啦!被成天樂攝去!”

 成天樂左腕上戴的明明是飛電石手串,只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哪是一件什麽樣的法寶,雖然祭煉多年、妙用很神奇。但也不是一件神器,更萬萬無法與神器驚門相提並論。世間高人其實也都能看出來,但此刻就有人指鹿為馬,在這種場合掀起了一股意想不到的狂潮。

 此間修士在來到雪山碧玉湖之前。大多數是不認識成天樂的,也更沒見過飛電石法寶。方才山崩之時。大家第一反應都是抬頭看,沒人注意到成天樂在做什麽,甚至不清楚那半空中的法陣是誰祭出的?

 絕大多數人看見的只是山岩崩落,空中突然有一座法陣出現,十二枚四色光環旋轉,隱約呈現一個奇異的空間,擋住了那威勢無匹的山崩。然後光陣碎滅,化為了一隻神奇的手串,人們的視線跟隨著墜落的手串,看見它套在了成天樂的左腕上。

 這情形就像空中突然出現了神奇不可思議之物,然後被成天樂攝去了,事實也確實如此,只是大家根本就沒看清那原先就是成天樂本人祭出的法寶。

 沒有人知道驚門究竟是怎樣一件神器,他們只看見那不可思議的法寶憑空出現竟然能夠擋住山崩,甚至來不及看清楚,便見它已被成天樂攝走。更要命的是,傳說中的驚門是一件洞天神器,那必然帶著某種移轉時空的妙用,成天樂剛才偏偏施展了這種神通。

 這一聲呼喊出乎成天樂的意料,卻早在很多人熱切的期待之中。他們都認為神器驚門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現世的可能性最大,方才突然山崩,眾人皆驚,但很多人的第一反應也是——神器驚門要現世了!隨即就看見了這一幕、聽見了這一聲。

 成天樂方才的法術被破,收回飛電石落在河灘上,衣衫破碎就連拂塵都掉到了地上。隨著這一聲喝,一道寒光斜刺裡射來、直擊他的左臂,那是站得最近的一位妖修出手爭奪。此人見遠處已經有人動手,乾脆用了最簡練的辦法,想斬斷成天樂的手臂連神器一起搶走。

 成天樂接下來的一切動作全是下意識的反應,他根本來不及想什麽或者說什麽,甚至沒搞清別人說的是飛電石手串,眾人也不會給他這個時間。

 就在同一瞬間,無數道光華已經從各個方向飛襲而至,電光、風刃、甚至那滿地的碎石都卷起襲來,溪流中的水也化為了騰空飛浪與冰旋。第一道攻擊打在左肩上,成天樂以強悍的原身硬生生的扛住,順手一揮鳳凰毛,五色神光升起將身形籠罩,一道羽毛狀凌厲的彩刃飛出,當場就斬殺了離他最近、第一個出手的那名妖修。

 成天樂對這名妖修有印象,剛才也在離谷口不遠處,因成天樂施法抵擋山崩,他才有機會逃遁,沒想到此刻竟然第一個出手。成天樂斬之則毫不猶豫,仿佛就是一種本能的反射動作。可是殺一個人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也無法阻止更大的混亂。

 今天仍然留在雪山碧玉湖中不走的妖修,其中有很多膽大妄為、甚至窮凶極惡之輩,也有很多人沒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事,聽見那一聲喝,又見有人出手,本能中的第一反應就是——去奪!混亂的場面甚至也令他們來不及想太多。

 有第一個人出手,緊接著就有一群人出手。成天樂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同時招架這麽多攻擊,他祭出鳳凰毛的護體妙用,也無暇發起還擊,斬一人的同時,便貼地如流星般飛馳而去。速度快得乎化成了殘影。

 這是在生死關頭最本能的選擇,他倚仗強悍的原身、以五色神光護體,想用最快的速度趕緊衝出重圍。他很自然的不往高處飛,那樣會成為各種攻擊的靶子,以成天樂的速度,很多攻擊還沒有打到他的身上,他就已經竄出去了。

 可惜並不是所有敵人都在身後。前方三三兩兩也站了不少人,此刻迎面發起了攻擊,有人喝道:“人走,神器留下!”意思是他可以放成天樂過去。但必須把神器驚門留在這裡,所以先要把人攔下來再說。

 假如換一種情況,這些人可能不會這麽做,就算知道神器驚門落到了成天樂手中。他們也不會或者不敢出手爭奪。但此刻的場面已經完全亂了,既然已經有人出手、而且那麽多人也跟隨出手。這些人也就出手了。

 就算萬變宗再大的勢力,但成天樂此刻只是孤身一人、遠水救不了近火,有人心想只要拿到神器驚門,趕緊逃遁至隱秘之處,或者施展神器的妙用避入洞天之中,那誰還能將他怎樣?

 率先出手者很多都是麻將桌上的贏家,各個團夥勢力之間事先做好了約定,如果某人得到了神器驚門,一夥人都會提供幫助與保護。但後來更多的人出手,純粹就是一種欲念的爆發,他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卻根本沒有來得及想清楚自己在幹什麽?

 不僅身後有各種攻擊追至,前方有各種法寶帶著各種神通交叉襲來,成天樂根本就不能停也不敢停,貼地飛遁中腳踏河灘,以渾厚的法力卷起無數的碎石像子彈般漫射,同時籠罩著五色神光以強悍的原身硬生生的直撞前行。求生的本能使他要趕緊衝出這裡,幾裡外的大湖此刻仿佛成了最安全的地方,他沒有別的路,一心隻想躍入水中。

 假如只是成天樂一個人硬抗,假如在場所有人都對他發起了攻擊,成天樂再大的本事也是衝不出去的,他必然會在這河灘上粉身碎骨。可是鋪天蓋地的攻擊出現之後,還有很多人的反應並不是攻擊成天樂,也有人隨即出手——要麽幫他抵擋各種攻擊,要麽幫他開路。

 在山崩時衝出谷口外、再加上原先就在谷外聚集者,總計有五百多人。在這場混亂中,幾乎有一半人向成天樂發起了攻擊,還有另一半當場驚呆了,其中有數十人回過神來,則用各種方式去救助成天樂。

 留在盆地中的千余人,絕大多數是妖修,其中有很多肆意妄為、窮凶極惡之徒,但也並非全然如此。那些企圖救助成天樂的人,並非是萬變宗弟子。有的人曾去過萬變宗參加道場鑿建,受過萬變宗的恩惠也很感激成天樂;有的人曾在此地風暴中被救入萬變宗底的營地避難,也對成天樂十分佩服和敬仰,想在這個時候盡量幫他;更有人剛才就站在成天樂身邊,山崩時意識到是成天樂施法救了他們,此刻也是在報答。

 混亂中他們也不可能去分辨、攻擊那些向成天樂出手的人,只能盡力施展各種神通,去抵擋鋪天蓋地攻向成天樂的法術,掩護成天樂趕緊衝出重圍。

 眼看成天樂已經奔出碎石灘,在灌木叢上方飛遁,後面有更多的人追了上來,兩側突然各有數十位妖修同時出手。沒人知道成天樂還能堅持多久,也沒人清楚這位萬變宗宗主竟然如此強悍,只見土石橫飛中,他周圍所有的樹木都被連根拔起拋向了空中,五色神光在這一波攻擊中碎滅。

 發動突襲的那群人心頭大喜,終於可以將成天樂在這裡截下了。隨即又發動了第二波攻擊。但在五色神光碎滅的同時,就聽哢嚓一聲,成天樂突然被一個閃著紅光的籠子給鎖住了,顯然是被一位高人的法寶所困。可令人驚訝的是,成天樂仍然在飛奔,絲毫沒有理會自己被法寶鎖拿。

 那是三鮮道人的法器,事發時三鮮離得比較遠,根本來不及救成天樂。三鮮隨之飛遁,卻沒追上。等成天樂越過碎石灘進入灌木地帶時,在此起彼伏的連續攻擊之下,速度終於慢了下來,就算是鐵人也有被砸碎的時候啊,三鮮甚至不清楚他已受了多重的傷。

 三鮮第一選擇是祭出法器就向成天樂出手。他的法寶可以化為牢籠鎖拿各種妖獸,但此刻卻成了保護成天樂的屏障,代替了原先的五色神光,卻並不阻攔成天樂的腳步,就罩著他向前飛奔,擋住了剛才又一波密集的攻擊。

 以三鮮道人的速度,尚且在此刻才能追上成天樂。可想而知成天樂逃得有多快。他這一路上並不還擊,只是護身急遁,但有恰好擋在正前方者對其出手,成天樂也不避開。只是在五色神光中揮起鳳凰毛直斬而去,有時甚至就是直接撞過去。有幾位出手阻攔卻突然察覺自己根本避不開的妖修,就是活生生被成天樂撞死的。

 在這種情況下,成天樂的速度才緩了下來。因此有更多人趁機發起攻擊,在五色神光碎滅的同時。三鮮也趕到了。

 成天樂身罩閃著紅光的牢籠向前衝去,前方一裡外就是碧波蕩漾的大湖,那幽谷中的雷聲雖已停歇,可是此刻在谷外卻似有滾滾驚雷不斷。成天樂所過之處伴隨著各種法力交擊的轟鳴、各種法寶光華的滿射、帶著橫飛的土石與煙塵,他根本聽不清任何聲音,在法力激蕩中甚至連神念都無法發出去。

 就在這時,最危險的也是最密集的一輪齊攻到了!

 無數道飛羽如箭、漫天射落,還帶著各種如閃電般的法力交擊,一時間根本看不清成天樂的身形。那是盤旋在谷口內外的妖禽們恰好從高空俯衝而至,成天樂原先比它們飛得還快,而此刻終於被追上了。

 巨大的轟鳴聲伴隨澎湃的法力爆發,很多人神識晃動甚至無法感應清晰發生了什麽。施展神通跟隨成天樂疾馳的三鮮道人突然發出一聲悶哼,口吐鮮血一頭栽倒在灌木叢與湖灘的邊緣。他用自己的法寶罩住了成天樂,可也無法抵擋這樣的攻擊,不僅法術被破,就連法器也當場被毀,禦器時身心一體,三鮮也等於陡然受重創,當場重傷暈厥。

 當眾人處於混亂爭鬥中時,還有一個人一動未動,仍然孤零零的站在遠方開闊地中,就是大有宗的總管燕無歡。

 燕無歡看著這一幕幕情形,神情如凝固的磐石,直到這一刻才動容——在他看來,成天樂死定了!無論如何也擋不住這一擊攻擊。就算成天樂還有命也是重傷倒地,周圍還有那麽多虎視眈眈的妖修呢。

 燕無歡很清楚,成天樂剛才祭出的飛電石並非神器驚門,可是他就這麽靜靜的看著,沒有任何反應。而且說實話,在這種混亂的場合燕無歡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更何況他並不想阻止呢!假如他和成天樂交換一下位置,在此刻的攻擊下恐怕已然沒命了。

 燕無歡化為原身振翅飛了起來,眼神是那麽熱切,他想看清楚——那幾乎打不死的成天樂,終於送命了嗎?

 煙塵尚未完全散去,各種法寶的光華仍在閃爍,那一片地方已被移平,然而燕無歡遠遠看見的卻不是成天樂倒地的場面。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愣住了,攻擊者也忘了繼續出手,甚至那天上的妖禽攏翅發出攻擊之後,驚訝的忘記了展開翅膀飛翔,就這麽從天上栽了下來。

 大家看見了什麽?並不是滿目瘡痍的叢林和前方碧波蕩漾的大湖,而是山清水秀的江南姑蘇!

 怎麽會出現這般景象?成天樂起初祭出飛電石施展神通,當法術被破,隨即收回飛電石祭出鳳凰毛飛離險境,剛一落地便遭到了鋪天蓋地的連續襲擊。他一路疾馳突出重圍,斬一人又撞死數人。在五色神光消失之時,已然受傷。

 成天樂甚至分不清這傷是被人攻擊所致,還是自己過度運用法力所致,當三鮮道人罩住他的法寶被那漫天攻擊擊毀之後,成天樂幾乎到了神氣耗盡的邊緣,就算有鳳凰毛在手也無法施展了。但別忘了還他有一件融入形神、祭煉多年的神器,就是那幅畫卷。

 對於妖修而言,在這一刻,如果還可以選擇的話。很可能會祭出本命法寶玄牝珠,發出拚死的一擊,無論是為了拚命還是為了逃命。可是成天樂並沒有這種意識,在他的修煉生涯中,也從未祭出過自己的“玄牝珠”與人相鬥。但在性命攸關之刻。任何人都會激發最強烈的自然求生本能,於是神器畫卷展開護主。

 畫卷雖是神器,但它並沒有自主意識,無人催動的情況下也不會自動跳出來。可是與身心相融、祭煉多年的神器,與他之間是有自然感應的,而且畫中世界有靈,就是小韶。

 就在谷口山崩的那一瞬。成天樂祭出飛電石時當然就切斷了與小韶的神念聯系。可是小韶卻通過畫卷世界莫名地感應到外界的震蕩和衝擊。畫卷中所謂的外界,就是成天樂的形神。當成天樂身受重傷,神氣法力難以為繼時,也難以再將神器繼續融於形神之中。

 這件神器是被逼出來的。而小韶在畫卷世界中運轉了所有法力,仿佛就是為了將這個世界展現得更清晰。她並不清楚自己這麽做有什麽作用,可就是冥冥中卻覺得就應該這樣做。當神器從形神中被逼出,成天樂下意識的拚盡最後的法力禦器。卻感覺如有神助,畫卷展開成了一道人煙風景。

 人們看見的並不是一幅畫。無論從哪個角度,所見都是突然出現在雪山碧玉湖中的姑蘇人煙景象,仿佛透過了一扇奇異無形的門,另一個空間莫名出現在了這裡。所以那致命的漫天攻擊並沒有傷到成天樂,他仿佛被並不存在的另一個世界環繞著,甚至神識中都感應不到他在哪裡!

 當三鮮道人倒地昏厥,其他所有人都愣住的時候,有一個人卻出手了。

 此人混跡在一眾妖修中毫不起眼,方才也只是在圍觀並沒有出手。成天樂往湖邊狂奔的時候,她也跟著人群往湖邊飛奔。周圍的人都在往那邊跑,並不一定是為了追擊或救助成天樂,就是一種群體無意識的行為,或許是想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此人是一名女子,形容妖嬈嬌媚,若是出現在人煙鬧市中,可能回頭率非常高,但在這種到處都是妖怪的地方,並不特別引人注意。她這幾天也經常打麻將,從來沒輸過,但贏得人並不多,因為她並沒有隨意選擇賭桌上的對手,贏得都是幾個妖修小團夥的頭目。

 至於她的原身為何物,普通的妖修互相之間都分不清,自然沒人能搞清楚。假如是妖宗成天樂遇見了,會發現她是一種罕見的禽類,但也不能明確的斷出原身,至於其神氣波動卻很自然,並沒有刻意的收斂也沒有刻意的展開,修為不像是大成妖修。

 這樣一位妖修,成天樂在這種地方也根本不可能留意。而大家此刻都為新出現的異象而震驚,也沒有人注意到身邊的一位女妖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她淺棕色的頭髮瞬間化為了火紅色,伴隨著法力飄蕩而開,宛如燃燒的火焰,黑色的眸子閃著異樣的光芒,形神中陡然爆發出一股強大得難以置信的氣息。

 等周圍的妖修有所察覺的時候,已經被一股強大的威壓鎮得連氣都喘不過來,更是一動都不能動了。但這女妖眼中並沒有別人,只是盯著那陡然出現的姑蘇人煙景象,揮手祭出了鋪天蓋地的攻擊。

 那是一百零八枚法寶!什麽樣的修為能夠同時施展這麽多法器呢?通常只有兩種情況,要麽就是這一百零八件東西是以合器之道煉製,其實就是一件法寶;或者此人至少已有出神入化之能,並修成相當於陽神顯化的成就,才能同時以禦器之法操控不同的法寶。

 此人確實有陽神顯化修為,能夠同時操控不同的法器,但這此刻用的卻不是這種手法。她把一百零八枚東西都直接打了出去。如漫天花雨般呼嘯而至,速度快得在空氣中都擦出了火光,用得卻是最簡單純粹的禦物之法。

 她打出的是一副麻將,就是這幾天在雪山碧玉湖中製作的,不知是用何種天材地寶加工,質地看上去非金非玉、非骨非木,經過了神奇的凝煉堅韌無比,每張牌都是法器!她對這一百零八枚法寶毫不吝惜,就用禦物之法以最強大純粹的力量射出去。目標便是那展開的人煙風景。

 成天樂此時已是強弩之末,而這一擊之強大,超過了此前所有的攻擊,一位潛伏在人叢中有出神入化之能的妖王終於出手了。飛在空中的燕無歡不禁發出了一聲驚呼,他的腦海裡隻冒出一個念頭——神器驚門現世!

 大有宗就是為了神器驚門而來。除了成天樂及萬變宗眾妖之外,他們所防范的就是有出神入化之能的妖王也參與爭奪。此地果有這樣一位妖王潛伏,她很清楚那飛電石手串並非神器、更不可能是驚門,但見到姑蘇人煙風景突然出現,便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驚門現世,於是果斷出手發起了全力一擊。

 燕無歡並沒有阻止,以他所處的位置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更何況這一幕正是他想看見的。且讓這位神通廣大的妖王斬成天樂而得驚門,最好在混戰中與搶奪的眾妖再鬥個兩敗俱傷,大有宗便能以平息混亂、懲處惡徒之名,從容集中力量發動雷霆一擊。

 盆地中這段時間流行的麻將是成都打法“血戰到底”。沒有中、發、白以及花牌與風頭,就是一百零八張條、餅、萬。每一張牌都如呼嘯的流星,仿佛能夠擊毀一座小山,但是飛入那人煙風景中卻紛紛一晃便不知去向。似是穿透而過根本觸碰不到那另一方世界。

 神器展開的妙用如此,但是那巨大的衝擊力還是需要畫卷本身來承受的。只見那姑蘇人煙風景一陣恍惚後突然消失,變成一張畫卷卷起,被成天樂緊緊握在左手中。

 勉力展開的神器畫卷隻擋住了這一擊,成天樂已經無力再控制任何法寶,甚至也來不及調息凝聚殘余的法力將之收回形神之中,只有下意識的將畫卷緊緊握在手中。人煙景象消失,成天樂的身形重新出現在人們的眼前時,他也清楚自己再無余力去發起任何的攻擊了,只有拚著強悍的原身衝出最後一線生機。

 他左手緊握畫卷,右手握緊鳳凰毛,左腕上戴著飛電石,披著一身破爛的衣裳,繼續向前狂奔,發出一聲悶哼口噴鮮血,也無暇去考慮自己的傷勢究竟有多重。

 用禦物之法打出去的麻將,飛出去也就收不回來了,一百零八章牌中有一百零五章不知散落何處,卻有三張么雞又莫名飛旋出現,化為三道火焰流光呼嘯擊向成天樂的後心。那妖王還留了一手,這三張牌是專門以禦器之法操控的,此刻成天樂是萬萬躲不開了,假如被打中了,就算他是銅筋鐵骨恐怕也會當場隕落。

 與此同時,那妖王飛身而起如流星閃電般直衝成天樂而去,成天樂憑借強悍的原身跑得雖然還很快,但速度已經比原先慢了很多,幾乎眨眼間就會被追上。那妖王的目的不是成天樂而是神器驚門,但她剛才也覺出一絲蛛絲馬跡,成天樂好像能掌控這件神器,那只有將其斬殺、才可能真正的奪得。

 有躲不開的致命攻擊,後方那妖王正急速飛來,卻突然又有一人擋在成天樂的正前方。這也是一名女子,披發高簪身著長裙,身形窈窕動人,秀美的臉龐上卻神情冷峻。她的眼神仿佛並不是在看著成天樂,而是穿過成天樂望向後方追來的妖王。

 成天樂看見她的時候,在拚命逃生的情況下本可以直撞過去,但他卻沒有,因為沒有感應到任何的危險,甚至反而覺得很安全。這女子在凝聚法力,卻沒有向他出手的意思,成天樂所能做出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發力蹬地、騰空躍起,前方不遠處就是那大湖。

 他這麽做就對了,因為他躍起的同時,已經有些恍惚的元神中印入了一道神念:“我們是武陵鄉的長老仰玉人、高樸、高拙、成總速走!”

 出現在前方的不僅是這位名叫仰玉人的女子。湖灘上一左一右的還有兩位大漢,他們相距數丈呈品字形站立,看似是阻止成天樂逃入湖中的最後一道屏障,此刻卻成了他逃命最關鍵的保障。

 仰玉人祭出一道凌厲的白光,另外兩名長老也飛出了各自的法寶,恰好迎上了那三張么雞化為的火焰流星,澎湃的法力就在成天樂身後不遠處撞擊爆發,一股灼熱的氣浪將湖灘上的細沙都飛卷而開,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大坑。

 成天樂正巧蹬地而起躍至半空。爆發的氣浪也將他卷了起來、遠遠的拋出、落入湖中。無數雙眼睛都盯著成天樂呢,在鬥法經驗豐富的高手眼中,從他落入水面的一瞬間就能看出此人是死還是活!

 有人大喜過望,也也更多人大失所望,成天樂落水時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甚至沒有濺起什麽浪花,就這麽無聲無息的仿佛是被湖面吞噬了,比那速度最快的遊魚還要快,迅速消失在寒冷而凶險的暗流深處。

 仰玉人看似嬌滴滴,卻是一位已有脫胎換骨之能的妖王,是除了雲衝默之外武陵鄉長老會中的第一高手。另外兩位長老高樸與高拙雖非妖王,卻皆突破了真空妙有之境。他們聯手發出的全力一擊。當然也非同小可。

 那澎湃的法力交擊不僅把成天樂卷出去落進湖裡,也把那飛來的紅發妖王身形震退。等那紅發妖王穩住身形再度騰空時,成天樂已經於湖中消失不見,而大湖對岸又有三道流光飛至。

 來者正是范采耀、雲端午與任道直。營地中另外幾位大成修士此刻也如流光遁影般腳踏湖面飛馳而來。盆地這邊的動靜已經將他們給驚動了,會飛的三人先行趕到,而其余眾人的速度也不慢。

 ……

 成天樂落入湖中的那一瞬,仿佛就化為了一條魚。他左臂曲池穴中有一枚玄牝珠。以自身的神氣祭煉滋養多日、體悟其中的妙用玄通。那是一枚黑魚妖的玄牝珠,成天樂掌握其神通。便如同入水化魚。而他此刻身受重傷,已經無余力滋養祭煉玄牝珠了,落水的那一瞬就做出了一個選擇,那枚玄牝珠開始消散、被他緩緩的融合吸收。

 這湖極深,入水數丈便有各種凶險的暗流,而深處陡峭的湖岸也如那雪山懸崖般裂隙密布,形成了複雜的高山地下河與各種潛流。成天樂並沒有掙扎,就被這潛流帶向危險而不可測的深處,急速地沉入陽光也照射不到的昏暗之中。這一刻他的感覺很奇異,身受重傷卻很寧靜,想的並不是剛才發生的事情。

 恐怕沒人能知道成天樂此刻的感受,他入湖之後的第一念竟想起了五百年前的於道陽。想當年於道陽也是歷換骨劫時遭人暗算,以至於原身與玄珠皆損,閉關五百年也無法治愈,更別提脫胎換骨成功了。

 他所修法訣是於道陽所留,難道冥冥中也要經歷類似的一幕嗎?當換骨劫到來之時,他所受的傷要比當年的於道陽重得多。是的,成天樂終於迎來了換骨劫!這一步,若是在平常情況下,他能從容應對、做好安排,可他邁入門徑時,事先根本就沒想到情況竟會是這樣。

 當那山岩崩落的時候,成天樂盡全力施展了不可思議法術,原身筋骨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衝擊,那時候他並沒有受傷,甚至沒有考慮別的任何事,就是全神貫注施展了移轉空間的大神通。這是多日修煉後一瞬間頓悟般的突破,他的修行火候圓滿,已證入了換骨劫。

 但接下來的事情就不能由他選擇了,直至落入湖中他才可以思考自己的處境,隨潛流向那深不可測的湖底而去。無論那黑暗的未知之處多麽凶險,可是他潛得越、越遠離湖面,仿佛就越安全。他的嘴角仍在滲出血絲,淡淡的血腥味在水中飄散,吸引了好幾頭凶殘的怪魚尾隨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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