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氏在紙上寫下‘蘭新月’三個字。

  字寫的不好，不如皇貴妃那一筆好字。

  蘭氏慢慢的揉了那張紙。這名字是自己的爹起的，可是爹隻叫自己四丫頭。娘隻叫自己小四。

  這一輩子，沒人叫過這個名字。四爺。。從來隻叫自己蘭氏。

  四爺沒問過自己叫什麽。

  四爺只會叫皇貴妃‘嬌嬌’。千寵萬愛的嬌嬌。

  早年裡，還是側福晉的皇貴妃無意中說過，四爺是嫌棄她名字不好，薄命，才給起的名字的。李絮，絮？柳絮是薄命。可是嬌嬌不薄命。她是四爺的掌中寶。

  自己的名字不薄命，新月，新生的月，明亮柔和，多美呀？可是四爺不知道，他不會這麽叫。

  蘭氏深呼吸，她不能怨恨皇貴妃。那樣太沒良心。

  可是，蘭氏也想要四爺的寵愛啊。

  那個男人那麽好，他從不苛待妻妾。難得來了的時候，蘭氏都是像珍惜生命一樣珍惜每一分鍾的。可是，自己無能，沒給他生下個孩子。

  自己也能感覺到，四爺在自己這，和在皇貴妃那不一樣。這也是蘭氏和嬌嬌的不一樣吧？只有皇貴妃，才是進了四爺心裡的女人。

  是呀，自己和皇貴妃怎麽能一樣？

  自己的母家是漢人，連漢軍旗都沒進的漢人。自己的生母。。不過是個妾室，入不得祠堂的妾室。

  直到自己離開，她還過著煎熬無比的日子。爹爹多情，十幾個妾，生子的更是不缺，娘只有自己一個女兒，自然不得爹歡心。

  娘老實，不會爭不會搶，更不會算計。

  ……不會爭搶，不會算計。皇貴妃也不會。可是皇貴妃有四爺護著，寵著。

  原來，娘薄命不是因為自己不會爭，而是遇見了不疼愛她的爹？

  蘭氏怎麽也忘不了，自己被自己的爹送人，再被轉送給四爺。

  剛進府的時候，蘭氏是害怕的很。被送人做玩物的女子，能有什麽下場？是否比娘還不如？娘還是個妾，好歹是有個名分的。而自己，是被當做玩物送進來，生死都不由自己，不由母家。多得是大戶人家把沒名分的女人送進那種地方，或者再次變賣，或者隨便找個下人配對。再或者，繼續轉送。

  蘭氏長得好，打從被送出家那一天開始，就存了死的心。她存了心，只要是被人輕薄了，就死了算了。能一直堅持著，也是想著或許誰給一個名分。自己死了不要緊，到底娘會傷心。

  直到清清白白的見了四爺，蘭氏才沒了死的心思。

  四爺對自己說不上什麽寵愛吧。那時候，四爺還沒有格格，還沒大婚。格格要三月四月才進宮裡的阿哥所，自己正月就進去了了。

  還有個梅雨，比自己還早半年，梅雨進府的時候，才十二。那時候，四爺只有伺候人事的宮女。自己進去的時候，四爺也常留宿的。

  蘭氏永遠記得四爺說過得話，他說：“你既然進來了，好歹給你個名分。就做個侍妾吧，以後好好守著規矩就是了。爺必不會苛待你。”

  也就是這一句話，安了蘭氏的心。能有個名分，蘭氏知足了。侍妾，侍妾。侍妾也是妾。雖然位份低下，卻也是有位份的。不是隨隨便便可以送人的通房！

  四月初，宋格格李格格進了阿哥所。四爺也不在只在自己這留宿。一開始，四爺喜歡宋格格，等宋格格有孕，四爺就常留宿在李格格那。

  半年後，四爺開府。

  出了宮，自己被安排的地方偏遠，和梅雨同住。

  四爺一個月也會來一次兩次吧。

  後來宋格格的女兒沒保住，四爺專寵李格格。

  再後來，四爺大婚了。

  蘭氏足足有兩年，沒等來四爺。蘭氏以為，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再也等不來四爺了。直到小李格格進府，直到自己依附了小李格格。四爺又來了。雖然很久才會來一次，但是他還是來了！

  自己不算薄命吧？看看梅雨，看看娘親。自己不算薄命的。

  蘭氏抹了淚，自己該知足，娘早幾年就去了，那時候，四爺還沒登基，自己還是個侍妾。對娘的關照都是力不從心的。她沒看到自己如今也能做了妃子。十四歲離家，再也沒見過自己的娘。倒是爹爹和他的妻妾子嗣們，沾光了。

  即便自己不照顧，到底還是蘭家的女兒。蘭家出了妃子。如今也入了旗。風光了。娘，走的實在是早。自己比起娘來，太幸運了。四爺對妻妾即便沒有過多寵愛，也是不錯的。皇后是個善良的性子，即便是對皇貴妃，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何況是自己？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自己無子嗣吧。

  不過，四爺肯把九阿哥給自己養，也無憾了。九阿哥沒了生母，將來可不就是自己的孩子麽？

  如今自己有的這一切，都跟皇貴妃有關。沒有她，就沒今日的自己。四爺只有兩個侍妾，梅雨早早沒了。只有自己，平心而論，自己再府裡除了前幾年艱難，後來還是不錯的。不能昧著良心說皇貴妃不好。一切都是她的照應。做人要知足，也要記得別人的好。

  “九阿哥醒了沒？”蘭氏接過丫頭遞來的帕子，擦了眼淚問。

  丫頭忙道：“回娘娘的話，九阿哥醒了，奶娘喂了吃的，現在帶著去花園裡玩了。”

  蘭氏點點頭：“叫她們好好伺候著，去把昨日那針線拿來。”

  丫頭忙答應著去了。

  不多時端著一個盒子進來。裡頭是幾個荷包，有繡好的，有半成品，還有一堆五彩絲線。

  那丫頭後頭還跟著一個丫頭，端著紅漆托盤，裡頭是一碗冰糖梨汁。

  “娘娘這幾日嗓子不舒服，先用一碗這冰糖梨汁再做不遲。”先前那丫頭放下盒子，端起托盤裡的玉碗遞給蘭氏。

  蘭氏接過，喝了半碗，放下碗道：“你也賠我繡一會吧。你的針線好。皇貴妃娘娘也喜歡的。”

  那丫頭忙道是。丫頭陪著蘭氏繡花，心裡是很願意的。她伺候蘭氏十多年了。比誰都清楚，如今恭妃娘娘這份榮耀是怎麽來的。單說皇上的寵愛，娘娘走不到如今。

  皇貴妃娘娘是個沒心眼的人，皇上就是要恭妃娘娘給皇貴妃娘娘留著心呢。不然，恭妃娘娘的出身，斷斷做不了妃子，養不了皇子。后宮無子的女人多了。

  她一心盼著恭妃娘娘和皇貴妃娘娘一直好才好。就怕恭妃娘娘想左了。身在后宮，奴婢們看事情，有時候比主子們清楚的多。恭妃娘娘要是想立起來，想脫離了皇貴妃，那就完了。

  何況，皇貴妃是從來不欺凌嬪妃的，對娘娘也好。萬歲爺，時間久了，也來歇一晚，或者坐坐。這就很好了，萬萬不能想多了。

  “奴婢想著皇貴妃娘娘向來喜歡花花草草的，不如奴婢就繡個纏枝蓮？”

  蘭氏想了想點點頭：“好，這十二個荷包，咱們就繡十二個花朵樣子罷了。”

  丫頭笑了笑道：“好，娘娘且慢慢繡，也不急。奴婢加緊些，十二個也就是兩天的事。”

  蘭氏笑了笑，沒說話。

  自然不是急，只是自己想給皇貴妃多做一些，她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