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庭回過頭去,只見李嬋兒一隻手抓了一條大拇指粗細的黃鱔,另一條手臂卻陷在泥巴裡,神情怪異。
她用力朝上一拉,嘩啦一下從泥巴裡拉出一個扁圓扁圓,黑不溜秋的東西。
“什麽怪獸?”
蕭庭拎著黃鱔簍子走到跟前一看,笑了,居然是一隻碗口大小的老鱉,大概是剛才老鱉藏在泥裡,被李嬋兒嚇到了,咬住了她的大拇指。
老鱉雖然和烏龜長得差不離,卻和烏龜那種溫吞膽小的性子截然相反,攻擊性極強。其實抓黃鱔的時候遇到老鱉是一件比較走運的事情,有一種說法,老鱉、黃鱔、蛇,三者之間有任何兩者在一起的話,抓起來一鍋燉了是大補。
也不知道是李嬋兒走運還是倒霉,這麽罕見的事竟然給她遇上了,好在這隻老鱉不大,還不至於把她的手指頭咬掉。她剛才說不定就是踩到了潛伏在泥底的老鱉烏龜之類的東西,才差點滑一跤。
“該死的團魚!敢咬我!”
李嬋兒大拇指被老鱉咬住,又疼又氣,用力的一甩,想要甩掉老鱉。這一下沒把老鱉甩飛,老鱉反而咬的更緊了,李嬋兒嗷的一下子痛的叫出聲來,聲音都有些變形。
她拋開另一隻手裡的黃鱔,抓住甲魚想要拽開。
“別甩,也別拽,王八咬住了就不松口,你越拽它咬的越緊。”蕭庭趕緊攔住李嬋兒。
“我還就不信治不了它了,死了的東西還能咬我!”
她也是彪悍,明明疼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卻不肯示弱,一甩頭髮咬住一縷青絲,扭身將腰裡把那柄鑲金嵌玉的小匕首抽了出來,舉起來就要衝著甲魚的腹部扎下去。
她這把匕首雖然還不到削鐵如泥的地步,但插進甲魚相對脆弱的腹部問題不大,可問題是甲魚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松口,只能等它嘴上的肌肉松弛之後才能松開,到時候還得疼好久。
“想疼死你就扎!”
蕭庭趕緊架開李嬋兒的匕首,握住她被甲魚咬住的手:“插死它它也不會松口。”
“那怎麽辦!真的好痛!”
拔刀子捅甲魚也就是一時的狠勁,這股子狠勁過去了,女孩兒怕痛膽小的天性又佔了上風。李嬋兒語帶哭聲,一張櫻桃小嘴朝兩邊很沒有儀態的裂著,嘶嘶嘶的倒吸涼氣,眼眶通紅。
“你別動,別動啊,忍著點,手別動,它自己會松口的。”蕭庭拉著李嬋兒的小手平放在泥地上。
那隻老鱉重新接觸到熟悉的泥巴和水,大概覺得危險消失了,果然松開了口。很靈活的一轉身,邁開四條小短腿在泥裡一陣亂爬,飛快的逃走。
“孽畜,納命來!”
李嬋兒大難得脫,立刻翻臉,杏眼含煞嬌叱一聲,倒握匕首一個大甩臂,匕首帶起一道寒光,越過兩三丈精準的扎在老鱉後背上。
噗嗤一聲,匕首從老鱉的後背穿進去,把老鱉扎了個透心涼,死死的釘在泥巴裡。
“敢欺負本宮,死不足惜的東西!”李嬋兒咬著牙狠狠的罵了一句。
本宮?我了個去……蕭庭心裡咯噔一下,配合上這兩個字,李嬋兒這句話聽著讓人毛毛的,有足夠的殺傷力。
還有‘欺負’什麽的,不會是一語雙關吧?
偷偷的瞄了李嬋兒一眼,李嬋兒正好也在嘟著嘴氣鼓鼓的望著蕭庭,兩人目光對視,李嬋兒尖尖的下巴一挑:“你說這團魚是不是找死!”
“是是是,罪大惡極,死不足惜,上岸再說。”
乾掉了罪魁禍首,兩個人拎著黃鱔簍子和死老鱉,又相互扶著一腳深一腳淺的回到了岸邊的乾地上。
上岸之後,這位片刻前還突施辣手殺伐無情的姑娘,此時又華麗麗的變身,哭的稀裡嘩啦,臉上的眼淚和泥漬混合在一起,成了個小花貓。
“你看,你看,我手都要被咬掉了!痛死我了!”
痛痛痛,我知道你痛,你痛你不要掐我的肉啊!蕭庭胳膊上傳來劇痛,李嬋兒手勁大的嚇人,被她掐著一團肉擰來擰去,感覺絕對不下於被甲魚咬上幾口。
“王八咬的,又不是我咬的,你再掐我真翻臉了啊!”蕭庭齜牙咧嘴。
“都怪你,都怪你,騙我捉什麽老鱉!”
李嬋兒終於放開了手,把被咬的手指頭舉起來,控訴蕭庭的罪惡行徑。手指頭上給咬出了一排深深的血印子,還在朝外滲血,大拇指尖兒上烏青烏青的,看起來怪嚇人。
蕭庭抬起袖子,給她擦了擦臉上的眼淚,還有快要流出來的鼻涕,一邊擦一遍搖頭:“鼻涕泡子都要冒出來了,這麽大姑娘了也不知道醜。你不是被猞猁猻咬都不哭的嘛?不是你自己哭著喊著要抓黃鱔的嘛?被咬了乾我毛事
”
“什麽鼻涕泡子啊,說的怪惡心的……那隻猞猁猻小嘛,才斷奶眼都沒睜開,下次我帶來給你看……”
李嬋兒趁勢拽住蕭庭的袖子,在自己鼻子上用力的擦了兩下,然後用力的吸溜了下鼻子,確保不會有鼻涕泡子之類惡心的東西之後,才又把手指舉到蕭庭面前,苦著臉問:“大拇指上一跳一跳的,那團魚醜不拉幾的,會不會是中毒了啊?”
人中毒死後就是渾身發烏的,她手上的傷口,也有點發青。
“中毒到不至於,不過不清理乾淨,容易感染……”
“什麽是感染?”
她話還沒說完,手指頭就傳來一陣溫熱,被蕭庭含在了嘴裡。
“作死啊你!”李嬋兒下意識就要朝回抽手,另一隻手攥成拳頭對著蕭庭的肩膀就打下去。拳頭還沒落下,卻見蕭庭頭一歪,呸的一口吐出一口汙血出來。
“你知道我懂醫的,髒血不吸出來傷口會有濃水流出來,要不你自己吸……”蕭庭抬頭看了李嬋兒一眼,淡淡道。
李嬋兒訕訕的收回拳頭,望了望還沾著血和泥漬的手指頭,猶豫了一下,氣勢有些衰弱:“還是你幫我……吸吧……”
蕭庭如此反覆幾次之後, 最後吸出來的血已經變成了粉紅色,傷口周圍的汙漬也被吮吸乾淨了。
“得了,沒事了。到我府上給你包扎一下,三日之內不要沾水。”蕭庭說完站起來就朝栓馬的地方走。
走了兩步,李嬋兒卻沒跟上來,回頭一看,李嬋兒還站在原地,“天色不早了,沒事的話……我回去了……”
“不吃黃鱔了?”蕭庭晃了晃手裡的簍子,又抬頭看看天,大唐的‘本宮們’難道都是晝伏夜出,這才中午不到的功夫,就已經天色不早了?
說話的功夫,李嬋兒一陣小跑跳上了她的白馬,留下一句:“以後再吃吧……”
白馬嘶鳴,馬蹄陣陣,蕭庭站在原地,望著遠去的白馬紅雲,搖頭微微一笑。
吹了聲口哨,玉獅子晃晃悠悠的跑過來,屈下了後腿。蕭庭正要朝上爬,腿剛抬起來,忽然耳邊傳來嗖的一聲破空厲響。
一支羽箭貼著蕭庭臉蛋一尺外飛過,羽翼帶起的勁風,刮的臉蛋微微發痛,砰一聲悶響,深深的插在不遠處的樹乾上。
蕭庭大吃一驚,嚇得雙腿發軟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抬頭朝羽箭來的方向望去,只見遠處白馬上,李嬋兒正持弓端坐,剛才的彪悍、害羞之類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笑顏如花。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下次再敢動手動腳,直接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