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建議者,你可以提出一千種建議,也許每一種看起來都很正確,也許每一種都有致命的缺陷,但最終建議被采用與否卻不需要你來操心,那是決策者的事情。
任何年代最重要的資源都是人才,蕭庭的建議成功與否,除了這個建議本身的正確性,還有很大的因素在於誰來執行,怎麽執行。
說白了,同化也好,雇傭軍、細作、懸賞這些東西也罷,需要是殺人如麻心思陰暗下手狠毒的壞人。大唐的壞人多得狠。
剛才還說不用為錢操心的程知節嘿嘿怪笑一聲:“這些加在一起要花的錢能堆成一座金山,對朝廷而言負擔太大。”
蕭庭嘿嘿一笑,心想關我屁事,大不了我捐一個月工資好了。
程知節眼皮一翻望向蕭庭,兩隻小眼睛裡一抹精光一閃而過,緊跟著又是笑眯眯打了個哈欠:“今日總算沒白來一趟,修齊這番話和我老蘇商議之後,會向朝廷稟告的。”
蕭庭順勢道:“那兩位老將軍慢聊,小子告辭了。”
“那個什麽洛神丹和啤酒給老夫送府上去,老夫等著你。”程知節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
和裴行儉一塊出門,牽著馬一邊走一邊聊。
“這兩位怎麽搞的一塊去了,以往好像聽說,蘇中郎和魯國公兩個不太對路子啊。”蕭庭問。
裴行儉笑了笑:“都是刀頭舔血過來的過命交情,平時不對路子都是義氣之爭罷了。這次梁老將軍未競全功,朝廷下了決心一定要除了賀魯部,原來準備來年開春之後動兵,今日這兩位就是來商討軍情的。”
“若是蘇老將軍出征,你也要隨軍?”蕭庭問。
裴行儉點點頭,躍躍欲試道:“那當然,我如今可是蘇老將軍麾下,自然要隨軍出征。不過,你那番話若是朝廷真的采納了,恐怕要推遲出兵的時間,好歹等雇傭軍在突厥搞出點動靜來,朝廷再強勢介入。”
“那最好,省的令堂為你操心,我說那一大通不著邊際的計策,也有這個意思在裡面,就是希望你遲些上戰場。雖說早晚也避免不了躍馬提刀的,可令堂這麽大年紀了,你能多盡一天孝道就是一天。”
“哎,我的家事倒是給修齊添麻煩了。”裴行儉歉意道。
“麻煩倒是無所謂……”蕭庭雙手比劃了一個圈,白了裴行儉一眼:“這麽粗的龍頭拐杖,一棍子下去我可受不了。你要是不盡孝道,令堂不揍你,我都要揍你。這段時間好好陪著令堂,娘也好,媳婦也好,都是女人,女人終究是要陪要哄的。”
裴行儉撓撓頭訕然一笑:“這話我記住了。不瞞你說,我也知道阿娘把我看得比命還重,可她老人家平日裡總板著一張臉,說實話,每次見著她,我心裡都有點子怕。上午出門的時候,她臉色鐵青鐵青的,我現在都不太敢回去了,倒不是怕打,我怕見我她傷心的樣子。”
“她板著臉,還不是因為怕你由著性子亂來,要不是老夫人多年板著一張臉鎮住了你,你怕是十年前就迫不及待的跑軍中去了吧。”
蕭庭扭頭看了裴行儉一眼,拍拍他肩膀,道:“至於怕回家,倒是不必。你信不信,從今天開始,你娘對你和以往絕對完全不同。你這當兒子的,回家之後,說兩句哄人高興的軟話,裝裝嫩,老人家不會為難你的,還會百般的疼你,雖說你是個子爵了,可在自己娘面前撒撒嬌,也不算失了面子,千萬別擺出一副男兒流血不流淚的剛強架勢來。那是對敵人對外人,不是對家人該有的態度。”
裴行儉笑了:“那我試試。”
走了一陣,到了蕭家莊子邊上的官道上,蕭庭指指遠方的大宅:“實在不行,到我那去吃頓飯壓壓驚,做好心理準備再回家?”
裴行儉想了想,搖頭道:“算了,修齊你說的對,娘和兒子之間有什麽說不開的,再怕也得回去。一旦朝廷大規模用兵,或許幾年甚至一輩子見不著了,我還是回去陪我娘吃飯吧。”
“別搞的跟吃一頓少一頓似得,雖說刀槍無眼,可死這種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蕭庭笑道。
兩人在路口分手,裴行儉跳上馬一揮馬鞭,胯下坐騎撒開四蹄越跑越快,不多時就在地平線上只剩下一個小黑點。
“爵爺,您……您來歇歇腳……”
回頭一看,在路邊擺酒水攤子的婦人系著圍裙,怯生生的站在攤子口。就是那個總在官道邊上擺攤子的寡/婦,看著三十多歲有幾分徐娘半老的味道,地震的時候死了丈夫,拉扯著一大一小兩個兒子,上次蕭庭給她開了個後門,讓她大兒子去釀酒作坊裡負責最後一道工序。
歇歇腳也好, 跟幾個老的成精的前輩高手過了一天招,蕭庭也有點疲了。讓熊二帶著車先回去,自己走進了她那個小小的攤子。
攤子裡有個火爐,上面咕咚咕咚的燒著水,也沒個客人。她大兒子去莊子上的作坊乾活了,只剩下小兒子蹲在旁邊地上拿根樹枝在學寫字,攤子裡顯得空空蕩蕩的。
婦人倒了一碗濁酒,又手腳麻利的切了一盤水菜,一小碟子豬頭肉端上來,低著頭有些局促道:“實在是說不過去,爵爺給了大郎一口飯吃,還能到作坊裡學手藝,我這也沒啥好款待爵爺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菜……”
“要吃山珍海味,府裡多得是,也不必到你這來吃是不是。就是歇歇腳,下次再來,有碗水喝就成,不必搞這些。”
蕭庭端著那濁酒喝了一口,放下碗,望著空蕩蕩的四周,有些奇怪:“按理說在官道邊上,生意該不錯才對,可你這成天也沒幾個人啊。”
“嗨,婦道人家就會做幾個家常小菜,釀些個濁酒,就像爵爺說的,來的都是歇腳的,誰會跑我這來吃喝,賺幾個小錢,聊勝於無吧。”那婦人道。
聊勝於無?蕭庭好奇問:“你念過書?”
這話不問還好,一問,那婦人眼眶就紅了,眼淚啪嗒啪嗒的就朝下淌。
“別別別,有話說話,哭什麽。”蕭庭下意識就朝四周望,可千萬別被人看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蕭蘭陵欺負人家寡/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