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要來,琛哥不會因為陳永仁演技好就放過他,長孫詮也不會因為蕭蘭陵同樣厚顏無恥就惺惺相惜,既然已經達成了交換人質的意向,面子上再客客氣氣,條件總是要提的。
聽長孫詮苦笑,蕭庭也很應景的‘大驚失色’:“兄長這話怎麽說的,莫非是小弟害了兄長?”
“啊?哎,沒什麽,沒什麽,那些人你帶走就是了,天大的乾系,愚兄一肩承擔了,就算是罷官抄家,也不能讓兄弟你為難!”
長孫詮兩隻胖手連連擺動:“隻當愚兄什麽都沒說,咱們兄弟之間,義字當頭,不論其他!兄弟你快帶了那些匠人走吧,朝廷怪罪下來,愚兄承擔!”
義你妹。前一秒還什麽都是你長安縣說的算,剛答應把人給自己帶走,立刻就變成了朝廷要怪罪下來。蕭庭琢磨著,如果真的拔腿就走出了這個大門,能不能真的帶走那些工匠不說,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冒著風險跑來救人,反而是為長孫詮做了嫁衣。
到時候,他長孫詮就變成了為“兄弟”兩肋插刀的好漢子。
就因為佩服蕭蘭陵,甚至沒跟蕭蘭陵見過面,人家長孫詮就能擔著乾系為蕭蘭陵出頭,從輕發落了那些匠人。不用三天,長孫詮的名頭就能響遍整個長安城,講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會翹起大拇指叫一聲好樣的,就算是那十二個匠人,他們感謝的,也不會是真正擔了風險的蕭庭,而是只動了動嘴皮子的長孫詮。
至於什麽罷官抄家,唬鬼呢,治不治他們的罪,跟別的人半點關系都沒有,歸根結底就是褚遂良一句話罷了。
說實話,蕭庭倒不是一定要和長孫詮爭什麽名聲,更沒想過要壓住長孫詮一頭,大唐當官的那麽多,要是總想著什麽事都壓人一頭,蕭庭這輩子也活不開心。但長孫詮這麽乾,卻等於是踩著自己朝上爬,用自己這段時間積累下來的聲譽,作為他的墊腳石。
風險是自己冒了,成果被長孫詮摘取,這才是蕭庭不接受的。
蕭庭心中冷笑,老子要是真把人帶走了,指不定這胖賊背地裡怎麽笑自己被他賣了還說謝謝呢。
不過這胖賊也真有幾分手段,滿臉堆笑滿嘴仁義,看上去人畜無害憨憨厚厚的,其實一肚子壞水,和他打交道可得留著十二分的仔細,否則一個不留神就得著了他的道,
想明白了這點,蕭庭當然不可能走了,一屁股重新坐下:“兄長這話就是打我的臉了!兄弟我別的沒有,就是對朋友義氣,一顆紅心日月可鑒,怎麽能讓兄長為我頂雷?你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小弟受再大的委屈,也不能讓兄長擔乾系。”
“兄弟,你別問了!”蕭庭要問個清楚,長孫詮反而不幹了,站起來推著蕭庭就要朝外走:“你走你的,天大的事,愚兄來抗,大不了我不當這勞什子縣令,回陝州去。來人啊,送蕭蘭陵!”
門外站著的兩個差役聞言,轉身進了屋子,笑呵呵的就把蕭庭朝屋子外面請。長孫詮更是起身道:“賢弟且去,愚兄還有些俗事,就不陪你了。”說完,轉身就要朝內堂走。
兩道門坎,一旦蕭庭跨出門口,長孫詮回到內堂,蕭庭這啞巴虧就算是吃定了。
兩人都是官身,不可能在屋子裡拉拉扯扯的,長孫詮送客的同時,自己也轉身離開,根本不給蕭庭再多說的機會。
眼看著長孫詮就要走進後堂,蕭庭忽然大吼一聲:“兄長,你要是不肯說,我一頭碰死在你這長安縣衙裡,寧死也不能連累兄長!”
長孫詮半隻腳已經跨進了後堂,聽蕭庭這麽一嗓子,後面那隻已經抬起來的腳,一下子停住了,堪堪的懸在半空,沒再朝前多走一步。胖乎乎的臉上掛著的笑容更是瞬間消失不見,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碰死在大堂上,這一招有點狠,若是堂堂蕭蘭陵,終南山小神仙,陛下的心腹,莫名其妙的碰死在長安縣,血濺三尺,他長孫詮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蕭家莊子上上千的莊戶,那些在地震中受過蕭庭恩德的百姓,只怕要圍住長安縣討個公道,朝廷為了平息民憤也好,其他什麽原因也罷,也難免會重重的處置長孫詮。
就算是趙國公也無話可說,一個長安令,換一個前途無量的男爵,怎麽說趙國公這方都不算虧。
長孫詮心裡更是破口大罵,還要不要體面了,你好歹也是個男爵吧,竟然耍起了破皮無賴潑婦尋死的手段?還……還……還一頭碰死!我呸!有種你碰死,老子算你狠。
蕭庭當然不會真的“撞死”,這一點長孫詮和蕭庭都心知肚明,即便如此,長孫詮也只能在肚子裡罵罵而已,哪怕蕭庭只是做做樣子,找根柱子什麽的撞破了點皮,那長孫詮的計劃就會全盤落空,到時候形勢又會發生一個逆轉,把蕭庭的名聲推到雲端天上去。至於他長孫詮,非但得不到什麽好名聲,恐怕還要落下個“脅迫朝廷男爵,長安善人”的惡名,恐怕就連趙國公都會嫌棄他,覺得這個遠房侄子太招惹是非了。
論背景,蕭庭一個平民男爵遠不如長孫詮,但論在京城附近的名聲和關系,長孫詮這個外來戶,卻又和蕭庭相差甚遠。
長孫詮雖然是個笑面虎,但終歸是世家出身,無恥還是有底線的,至少要顧忌到面子上的事。可蕭庭這個一千多年後現代社會來的人,緊急關頭當然是什麽招好使就使什麽招,哪裡會跟他講什麽“體面”。
你一口一個賢弟,臉都不要了,暗地裡憋著壞坑老子,老子還跟你裝腔作勢的玩體面?假裝風輕雲淡出了門,憋悶的一肚子內傷回家吐血三升?有病呢。
“賢弟萬萬不可如此!”長孫詮掉過頭的時候,臉上的陰沉之色已經變成了滿腔的關懷緊張。
“兄長,你要是不告訴我實情,我就死給你看!”蕭庭一把扯開長孫詮的手,埋著頭假裝就要撞柱而死。
“好好好,我說我說!”長孫詮好像實在架不住蕭庭這種無賴的搞法,用碩大的身軀擋在蕭庭和柱子之間,終於準備妥協。
可惜,他這話說的遲了一步,蕭庭已經撞了過來,噗通一下,蕭庭也是百來斤的重量,腦袋重重的撞在長孫詮的大肚皮上,長孫詮哎呀一聲,身子朝後一仰,摔了個滾地葫蘆咕。
“咦,怎麽不疼?”蕭庭揉揉腦袋,滿臉的莫名其妙,似乎在奇怪為啥長安縣的住在那麽軟和。
等聽到了長孫詮哀嚎之後,他才恍然大悟一般,瞪大了眼睛,一臉無辜:“兄長你?”
長孫詮雖然一肚子壞水,腦子好使,但畢竟四十多歲人了,長得又胖,身子本來就虛,被一下撞倒在地,費了半天勁才吭吭哧哧的爬起來。咧著嘴,滿頭大汗。
這下他學的精明了,招手交了兩個差役,擋在柱子前面。
“兄弟啊,你怎麽這麽衝動呢。哎,罷罷罷,事情是這麽回事……”
……
後堂之中,長孫詮將緣故娓娓道來。
吏部尚書褚遂良到任之後,將原本工部大坊的播種機和水車任務,劃出了四成,分派給給京畿附近諸縣,下了嚴令,無論各縣用什麽法子,總之必須按期完成。
光是工部的令還好說,真完不成,大不了敷衍塞責一番,挨一通罵也就罷了。可褚遂良還任著吏部尚書,換句話說,抓著天下官員的考核調動之權。顯而易見,若是完不成分配的任務, 各縣的主官會有什麽下場。
京畿諸縣,以長安縣為首,任務也是最重,幾乎根本不可能完成,長孫詮原本想著,用十二個匠人做工,能做多少是多少。可如今蕭庭要把人帶走,長安縣還做個屁的水車播種機。
蕭庭聽完之後,想都沒想就重重一拍胸脯,這事包我身上了。
“兄弟,你可要想明白啊。”長孫詮滿臉擔憂,拉著蕭庭的手一副關心的樣子說:“若是你接了這差事,到時候卻完不成,工部那邊可不好交差啊……要不,我看算了,還是我來頂著吧。”
“這是哪裡話,哪有讓兄長又幫忙又受罰的道理!天大的事,我扛了,不就是播種機嘛。”
蕭庭哈哈一笑,帶著熊二大步走出了長安縣衙。
……
縣衙內,長孫詮的神情漸漸的平淡了下來,嘴角微微翹起,冷笑自語道:“好你個蕭蘭陵,饒你奸詐似鬼,可最後還不是中了我的計?終南山小神仙?我呸!”
縣衙外,那十二個工匠果然已經在門口等候了。見到蕭庭出來,為首的左校屬大步迎了上來,長歎一聲,神情複雜,好像有無數的話要說
“回家再說!”
蕭庭一揮手,跳上了坐騎,轉頭望向長安縣衙的方向,哼哼一聲:“賊心不死,一個坑接一個坑哇?想陰老子,門都沒有。狗日的死胖子,就憑你還想老牛吃嫩草,吃屎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