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也沒推辭,在蘭陵莊子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蕭庭收拾了一番,叫來慕一寬,以商會的名義,拉著幾十車勞軍的物資在官道邊上等著蘇定方。
一般情況下,出征的隊伍是由府兵組成,打完仗之後,外地的府兵是不用入京的,回到原軍府,從哪來回哪去。這次由於回來的主要是義從,還有一百多就近駐扎的玄甲軍,規程的隊伍倒是整天蔽日浩浩蕩蕩的,站在邊上的山坡上,老遠就看見煙塵四起,一條灰色的長龍從遠處逶迤而來,不見頭尾。
熊二看的有點心曠神怡,握著哨棍的手跟抽了雞爪瘋似得,不停的朝地上戳戳點點的,在黃土地上搗出了一個深深的洞。蕭庭看著這遠處的隊伍也是被震撼,這才幾千人馬,瞧著就山呼海嘯一般,要是在戰場上,數萬人,數十萬人鋪開了場面對衝,那該是怎樣的壯觀。
親眼瞧見數千人馬在平地上拉開隊伍,和上輩子從電影裡看見的大片場面,那種感覺是完全不同的。怎麽說呢,好像多了一種真是的危機感和危險感,看大片,再多的人,你曉得與自己無關,但現實中,幾千個刀頭舔血的士兵緩緩的向你逼近,盡管也明白,他們是大唐的兵,自己這個大唐男爵不會有為危險,可還是有種說不清的恐慌。
再想的遠一點,這樣殺氣面撲而來的一支隊伍,卻是在大唐這次戰爭序列之中,最弱的一部,甚至是已經給打殘了的,那其他的唐軍,真正的精銳,在戰場上又該是怎樣一副模樣。這種感覺是電影絕對拍不出來的。
蕭庭這邊看的震撼,那邊沈三冷冷的哼了一聲,頗為不滿。嘀咕道:“一群烏合之眾,也就玄甲軍還有點看頭,隔著老遠,又看不見。”
這位是見過大場面的牛人。眼前的這隊人馬還真不入他的眼。
望山跑死馬,站在高處遠遠的瞧見隊伍了,可一直等了一個多時辰,隊伍才到跟前。離得近了,蕭庭也發覺了這支隊伍的確是有些不對勁。離著遠看整體,還挺雄壯,而靠近了看,幾乎都是傷兵,隊伍松散,一個個騎在馬上,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不同穿著打扮風格的各國義從,在神情上卻極為類似,一副打了敗仗的殘兵相。
看見在路邊練成一條直線明顯放著大量物資的大車。那些義從們大多都會抬頭朝這邊望幾眼,眼神裡竟然毫不掩飾的流出貪婪的味道,熊二皺了皺眉頭,下意識朝前跨出半步,半個身子擋在蕭庭身前。
“財帛動人心,這些人來打仗,本就是求財的。”蕭庭卻是不在意,望著從面前經過的馬隊,笑笑道:“至於明搶嘛,給他們兩個膽。”
沈三也在一邊冷笑。毫不避諱的和那些戰敗從面前經過的義從對視回去,望著義從的馬隊,獰笑道:“這幫子刺頭,打仗不成。搶東西倒是一個比一個起勁。不過爵爺放心,他們還沒膽子在關中腹地亂來。”
“小心為上。”熊二憨聲憨氣道。
“你瞧瞧後面。”蕭庭指著隊伍的後方說。
順著蕭庭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大約半裡開外,隊伍的最後方,跟著一群大約全身黑衣黑甲的騎兵,人數不多。看上去也就百來騎,統一斜背著刀,坐騎一側掛著長長的得勝槍,或者是槊長刀之類的長兵刃。
“玄甲軍嘛,虎死不倒架。”沈三淡淡道。
很快的,義從隊伍就已經路過,玄甲軍像是一群殿後的護衛,或者說更像是押送的獄卒,走在隊伍的最後。和龐大的義從隊伍相比,眼前的玄甲軍人數雖然不多,但整列整齊,盔甲鮮明,甚至沒有看見傷兵,軍容完全不是一個等級上的,僅僅從外表看,就比義從高出了好幾個層次。
玄甲軍騎兵的臉上也沒有義從那種沮喪神情,一個個面無表情,神情冷漠,沒一個人朝大車這邊望一眼。
很好的部隊,給人感覺像是鋼鐵,在戰場上你可以相信他們能發揮出人類的極限,但蕭庭總覺得缺了點什麽。強兵和神兵的差別,恐怕就在於前者可以穩定的發揮最大極限,而後者,卻經常能突破極限,創造奇跡,眼前的這支玄甲軍,好像還處於前者的階段。
就是有點奇怪,玄甲軍怎麽沒傷兵?這麽慘烈的一場仗打下來,總不能講玄甲軍的兵,要麽就是死了,要麽就一點傷都沒有吧。就算是勝仗也不可能完全沒有傷兵,這看上去不像是出征歸來的隊伍,倒像是要出征的。
沈三大概看出了蕭庭的疑惑,在一邊解釋道:“就說他們虎死不倒架,死要面子嘛。到了京城附近,重傷的原地駐扎,輕傷的一概不包扎,無非是場面上好看……帥爺!”
沈三說話的時候一騎已經脫離的隊伍到了跟前,沈三單膝下跪行了個禮,馬上騎士摘下了半遮住臉的頭盔,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蘇定方。
“老將軍久違了。”蕭庭衝蘇定方一抱拳。
“來了就好,給你引薦兩個人。”蘇定方臉色平靜,看不出什麽喜憂,他翻身下馬,回頭朝隊伍裡瞧了瞧,又有兩騎從隊伍中馳出。
這三人連同蘇定方在內,穿著打扮倒是跟普通的玄甲軍差不多,不仔細看的話,沒太大差別。
後來來的兩人也同樣翻身下馬,摘下了頭盔。
“給你們引薦引薦,這位就是蘭陵縣男,蕭庭,字修齊,如今管著那個新成立的商事監。修齊,這位是梁建方將軍,這位是薛仁貴將軍。”
所謂的名將還真沒幾個太帥的,至少沒見過超過蕭守道那種層級的人物,薛仁貴長著一張四四方方的國字臉,看起來敦厚多於俊朗,乍一看倒是像個農家漢子,兩隻眼睛倒是又大又亮。
至於梁建方,個頭矮小,估計只有一米六多一點,身子卻是寬的狠,矮墩子一般。他個頭雖然不高,卻給人一種爆發之前的壓抑感,盡管隔著一層重甲,好像都能感覺到這個小小身軀裡有一股子很可怕的力量,隨時要噴之欲出。
梁建方的戰馬一側,掛的不是刀,而是一根比蕭庭手腕子還要粗一點的巨大鐵棍,風格和熊二有些類似。薛仁貴馬上掛的是長槍,身後背著一柄長弓,腰上挎著柄黑黝黝的刀,這大概就是這兩員將領和其他玄甲軍最大的不同之處了。
“久聞兩位將軍大名,幾位為國征戰浴血沙場,我這裡管著商事監,商會得知幾位將軍得勝回朝,特意準備了些酒肉錢糧犒軍。”蕭庭指著那些大車笑道。
跟這兩人不太熟,客客氣氣的盡撿著不疼不癢的官話說。薛仁貴資歷和年紀在三員將領之中都是最小,點點頭沒說話。梁建方扭頭看看那些物資,然後吹了一聲嘹亮的口哨。
就跟踩了刹車似得,整個隊伍猛地原地停下,前面的義從門紛紛回頭望發生了什麽,有個領頭模樣的人打馬回來,請示三人,蘇定方和梁建方兩人點點頭,薛仁貴沉聲道:“給大夥分了吧。”
領頭的義從先是一愣,然後用一種很奇怪的姿勢趴在地上向薛仁貴行禮,嘰裡呱啦的說了一通不知道是哪國的語言,然後站起來向薛仁貴行了一個軍禮,翻身騎上馬朝前面的義從隊伍跑去。
不多時,前方的義從隊伍裡爆發出一陣歡呼聲,眨眼之前還跟鬥敗公雞似得義從們,忽然之間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竟然大聲呼哨著做出狂歡的動作,不少騎兵更是直接脫離的隊伍,朝大車這邊衝過來,繞著大車周圍打轉。
這一幕把蕭庭和熊二這些沒見過義從的人都給看楞了,蕭庭睜大了眼睛,衝薛仁貴說:“薛將軍,我說句過份的話,這都是群什麽兵?大唐打了幾十年的仗,死的人屍山血海的,可也沒見哪支隊伍嗜財至斯吧?”
按理說,在回京之前,薛仁貴都是統領這群義從的主官,有人當面指責他的部下,他本該不悅護護犢子才是,可是薛仁貴的反應卻有些出乎蕭庭預料,他望望那些圍著大車打轉的義從騎兵,眼中居然露出了一股一閃而過的厭惡之色。
“要不是為了救這些敗類,三千玄甲軍,至少能留下兩千。”薛仁貴很平靜的說。
“瞧見了吧,修齊,所謂的義從就是這副德性,只要有錢,昨天死了親娘老子,今天都能樂開花。”蘇定方用當地的土話跟蕭庭說:“你以為我叫你帶著幾十車物資過來,是要給你放血呢?我還沒老程那麽不要臉,讓你帶著東西來,就是讓你親眼瞧瞧,這幫子義從到底是個什麽貨色,將來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有奶就是娘,要是有朝一日,大唐和突厥兩國實力易位,這些人立馬就能反水。”梁建方也在一邊說道。
蕭庭聽著有點不是味道,眉頭微微一皺:“適才蘇老將軍說什麽,讓我有心理準備?跟我有什麽相關?”xh118
【尊敬的書迷們!派小說手機閱讀站將為您帶來更多的那種始料不及的觸及心靈的震撼書籍,請注意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