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通法師囉囉嗦嗦，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了一個多小時。

　晴川美雪聽得很耐心，問得也很仔細，最後見法師有些累了，這才起身告辭。

　楊沐坐在晴川美雪的身旁，一直默默觀察法師。

　看得出，法師並不是一個修行中人。雖然常年持戒修行，但終究是普通人的修行，而不是修行中人的修行。一個多小時的談話，的確會讓他感到有些疲憊。

　不過楊沐卻覺得，法師似乎覺察到了什麽！

　一般來說，楊沐是不會在這種場合出頭。之前在港島，更多是因為他華人的身份被馬老看重，才造成了後來強出風頭的情況。可如今是在泰國，有晴川美雪在旁邊，楊沐更喜歡在一旁觀察，聆聽。老法師的臉上布滿了歲月的溝壑，可以看的出來，這一樣是個有故事的人。那雙渾濁的眼睛裡，不時會閃過一抹智慧的光芒。雖然在大多數時候他顯得有些糊塗，頭腦也不清晰，但楊沐仍不敢小覷。

　這種人，能活到現在，絕對是個人精。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托尼，凡事看開一些，不要太刻意了……就像當年我教你打拳一樣，保持平常心就好。”

　托尼三十出頭，正是一個拳手的最好年紀。

　只是，他的拳術如今正處於一個瓶頸狀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距離頂級拳手只差了一步。也正是這個原因，托尼有些迷茫。不知道該怎樣才能突破這種瓶頸。

　在辭別法師的時候。他詢問了法師。

　法師含含糊糊的做了回答。托尼若有所思。

　不過，楊沐卻覺得，法師的最後一句話，似乎並不只是回答托尼，好像是在提醒他。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一直到上車，楊沐都在思考著這句話。透過車窗，他看到順通法師站在寺廟大門口的台階上。雙手合十，一臉慈祥笑容。只是那笑容裡，好像又有些許別樣的滋味。

　就好像，就好像一隻偷了腥的貓一樣！

　楊沐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但是很別扭。

　“托尼，能說說順通法師的事情嗎?”

　汽車發動之後，楊沐突然開口問道。

　托尼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順通法師也算得上是清邁的傳奇……他生於1909年，原本姓呂。哦，他也是當年泰國沙拉信家族的長子。小時候是清邁的神童，後來還去過法國留學。1940年。他去了華夏，據說參加了當時的抗倭武裝。

　1942年，他以翻譯的身份加入遠征軍進入緬甸，後來又去了印度。

　一直到1945，他在攻克了遠征軍攻克了臘戌之後，就回到了泰國，並住持這座家廟。從1945年之後一直到現在，他大多數時間都是在修行，偶爾還會出去雲遊，但時間都不是很長。他的功夫很厲害，我小的時候，他還負責教我們拳術。”

　提起順通法師，托尼一臉的崇敬之色。

　如果他不說，楊沐和晴川美雪甚至無法想象，那個老態龍鍾的老人，居然會有如此傳奇的過去。

　“他可真厲害！”

　晴川美雪並沒有因為法師參加過抗倭戰爭產生敵視的心理，反而是一臉的崇拜。

　事實上，在六十年前，一個拋家棄業，幾乎遊歷了世界的人，當得起‘傳奇’二字。

　“托尼，法師他沒有成家嗎?”

　晴川美雪對順通法師，似乎也來了興趣。

　托尼搖搖頭，輕聲道:“我聽老人們說，法師小時候曾定過一門娃娃親。不過後來他去了華夏，主動終止了那門親事。回到清邁之後，一直都是孑然一身，在家廟裡修行。本來，沙拉信家族是希望他能夠繼承家業，但也被他拒絕，讓他了他的弟弟，也就是現在沙拉信家族族長的父親。不過，他給予沙拉信家族了很多幫助。

　你知道，他當年去過那麽多地方，人脈非常充足。

　沙拉信家族就是靠著他的介紹，才發展成為如今泰國第一富豪的地位。不過，沙拉信家族不從政，否則的話，絕對可以凌駕如今泰國六大家族，甚至成為第一家族。”

　看得出來，托尼小時候應該是受過很多沙拉信家族的恩惠，言語之間多有敬重。

　楊沐這時候，反而沉默了！

　他坐在車裡，從口袋裡取出一支香煙點上，靜靜看著車窗外的風景，一言不發。

　根據順通法師的提醒，楊沐他們來到了那座家廟廢墟。

　這真的是一座家廟，坐落於濱河上遊位置，距離順通法師所在的家廟大約有五公裡。面積很小，只有順通法師那座家廟的一半大小。兩間殘破的廂房，一座已經倒塌的佛堂，除此之外再無一物。佛堂後面，有一個古井，不過也已經廢棄，井口塌陷了一半。殘垣斷壁之中，一顆古老的槐樹依舊孤傲的矗立在家廟前方。

　從濱河上遊吹來的風，搖曳枝椏作響，似乎在訴說著當年的往事。

　楊沐和晴川美雪站在一堵斷牆旁，環視四周。

　“我們當初就是在這棵樹下練拳，我至今還記得，法師第一次來教我們時候的場景。”

　托尼站在家廟台階下，露出懷念之色。

　“當時法師雖然已經六十多了，但是比許多年輕人還要健壯。

　他就站在這裡，教我們拳術，如果有誰敢偷懶的話，法師就會大聲呵斥，甚至會出手責打。當時很多人都說法師是個壞人，可現在想來，法師也是為我們好。”

　說完，托尼便邁步走進了家廟廢墟之中。

　楊沐和晴川美雪跟在他身後，來到那座已經坍塌的佛堂前。

　佛堂裡，供奉著一座四面佛的神像。不過年久失修，加上歲月的風吹雨打，那神像早已斑駁，甚至已經殘缺不全。晴川美雪深一腳淺一腳走進佛堂裡，圍著那四面佛轉了一圈之後，一臉失落之色的走出來，看著楊沐，輕輕搖了搖頭……

　果然，什麽都沒有發現！

　楊沐眯著眼，一動不動，只看著那尊神像。

　其實，四面佛已經沒有了四面，只剩下三面，背後的那張面孔不知被誰給損壞了。

　楊沐繞過佛像，站在那被損壞的一面下方，抬起頭來。

　四面佛，四面八臂，如今只剩下三面六臂……楊沐看完之後，走出了佛堂。有繞著那家廟走了一圈，這才來到了家廟的山門外，在那棵古槐樹下站立，一隻手輕輕拍打了兩下那粗壯的樹乾。枝葉搖曳，沙沙作響，但卻有一種別樣的滋味。

　“阿沐，我們回去吧。”

　已經夕陽西下，天色漸漸暗下來。

　晴川美雪一無所獲的從家廟裡走出來，看著楊沐輕輕搖頭，“應該不是這裡……”

　“楊先生，咱們還要繼續嗎?”

　“這麽晚了，還是算了吧。”

　楊沐看了看天色，又向晴川美雪看去。

　看得出來，晴川美雪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勁，似乎有些提不起精神。事實上，從大佛塔寺出來，她就是這個樣子。甚至在順通法師的家廟裡，她也不是很有精神。

　“咱們先回去吧。”

　晴川美雪說完，便徑自上了車。

　楊沐和托尼也都跟上，托尼坐在駕駛席，而楊沐卻坐到了副駕駛的位子上。

　“托尼，能不能幫我把那些供奉四面佛的寺廟資料找來?我是說， 所有的寺廟。”

　托尼想了想，輕聲道:“這恐怕需要時間。”

　“沒關系，我能等待。”

　晴川美雪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而楊沐則撇了撇嘴，衝著托尼點點頭，輕聲道:“開車吧，咱們先回去。”

　是夜，楊沐穿著一身睡衣，站在臥室的露台上。

　夜空中，繁星閃閃，銀河橫跨天際。從素貼山上吹來的風有些涼，搖曳玫瑰園中的楊柳。

　咕嚕盤在楊沐的脖子上，發出輕弱嘶吟。

　楊沐則擺了一個混元樁站定，雙目微閉，運轉牽星術。

　隔壁臥室的玻璃門打開，晴川美雪從裡面走出來。看到楊沐沐浴在星光中修煉，她嘴角一翹，露出一抹笑意。R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