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悅醒來後發現竟然是華燈初上,借著明亮的燭光四周看去,卻發現自己躺在寬敞舒適的大床上。床柱上鏤刻著蝙蝠的圖案,石青色錦緞帳子垂落了下來,繡著一朵朵的富貴牡丹。床邊是沉香木屏風,靠著雅致的窗戶邊是一張長幾,擺放著古琴一看便不是俗物。
再往遠處看去卻發現這間內室的空間很大,裝飾華麗至極,擺著的那些琉璃美人觚泛著耀眼的光芒,一個個書櫥上滿是密密麻麻的典籍,收藏頗豐。
賜香忙坐了起來,回想起之前的那個令人驚詫莫名的境況,莫非這裡便是容家嫡子容善的君子軒嗎?
她心頭一緊,自己來容家是為了找到妹妹,進了容家後隻想著進三爺的繪雨舍。原本希望憑借著自己的釀酒之術能出人頭地,最好將那奴契贖回來,帶著妹妹離開。誰知道竟然牽扯越來越多,實在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也真是該死,怎麽就沒想到單琴師那樣談吐不俗的人應該是有背景的。只是沒想到背景會這樣大,大到令人驚懼不安。
“姑娘醒來了?”一個十七八歲梳著圓髻身著粉色褙子,碧綠色綜裙的大丫鬟推開軒閣的門走了進來。
魏悅忙下了床,卻發現自己的兩隻手不知道何時被素紗裹得緊緊的,飄來一陣藥香,忙衝那個大丫鬟福了福:“多謝姑娘!”
“呵!月兒姑娘太客氣了!以後喚我瑞珠便成,”瑞珠是二爺身邊最得力的丫頭,剛才二爺的舉動行為可是將她們嚇傻了去。二爺的青帷小車停在了君子軒的門口,她們幾個人剛要過去迎接卻不想門已經被二爺一腳踹開,懷中卻抱著一個髒兮兮的瘦弱丫頭走了進來。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便大聲吩咐下來準備藥膏等瑣碎。
此番看到魏悅醒了過來越發的奇怪,不禁多瞅了幾眼,卻發現這丫頭臉上的疤痕分外的可怖。可是另半張臉卻是清秀美麗得很,不禁又是驚訝萬分。
“快去回稟主子爺,月兒姑娘醒了,”瑞珠轉過身衝一邊伺候的小丫頭吩咐道,二爺一直守在這丫頭的身邊,她不得不好心提醒一來二爺守著一個奴才不合規矩容易遭人詬病,二來若是給有心人傳到了侯爺還有夫人那裡去少不得又是麻煩事情一樁。好說歹說才將容善勸了出去,自己並幾個丫頭守在這裡。
“醒了嗎?”容善急忙推開門,衝了進來。他將之前裝扮單琴師的時候穿的普通布袍褪了下來,換上了石青色寶相花緙絲錦袍,頭髮也是也用極其名貴的墨玉冠束了起來,英俊的臉孔繃得緊緊的,看到魏悅後終於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容。
“奴婢月兒見過主子爺!”魏悅忙衝容善跪了下來。
剛才還帶著一絲溫柔笑意的容善不禁僵在了那裡,心頭哀歎,之前與魏悅那種毫無尊卑等級的單純友誼便是化成了泡影。
他興奮的臉色漸漸淡了下來,緩緩抬起了手笑道:“在我這裡不必多禮,月兒姑娘請起。”
瑞珠也是個識眼色的,忙將屋子裡候著的小丫頭們遣了出去,隨即將之前準備好的飯食小心翼翼端了進來。放在黑漆半月桌上的雕刻著紅漆山茶花的食盒裡整整齊齊放著水晶肉,醉青蝦,熏雞翅,素錦丸子,精致的豆包,白米粥,一樣樣拿出來擺了滿滿一桌子。
“主子爺還有何吩咐?“
“退下吧!“
瑞珠忙提著食盒緩緩走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了容善同魏悅兩個人。魏悅頓時覺得尷尬起來,之前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天南地北無所不談,現在反倒是靜默得很。
容善看出了她的局促拿起筷子遞到了她的手中,笑道:“今兒晚上不用去澄錦堂那邊請安,你陪著我吃飯好不好?”
“奴婢不敢!”
“我讓你吃便吃!”容善俊雅的眉頭蹙了蹙,示意她坐在自己的對面。
魏悅忙接過筷子卻是無法拒絕,隻得點了點頭。緩緩坐在了容善的對面
容善唇角一勾淡然一笑道:“餓了吧?睡了那麽久,先吃點兒東西,”他將一筷子筍絲兒夾到了魏悅面前的碟子裡。
“多謝主子爺,”魏悅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情況,隻得揀著幾樣素菜吃了幾口,隨即又放下了筷子,站了起來。
容善歎了口氣:“罷了,我也知道你同我生分了!你也不要怪我騙了你,這諾大的容府人人心中有溝壑,難得找一個能真正坐下來談心的人。我承認是我貪心了。”
他眼眸中的沒落讓魏悅驚詫,可是魏悅不敢付諸自己的感念同情。容家的嫡子還輪不到她來同情,她只是一個重活一世的豔鬼,沒有那份心勁兒或許也早已經失去了上一世的那般悲苦憐憫。
即便如此魏悅還是能稍稍體會到容善身上的那一點無奈,緩緩道:“二爺不必掛懷。”
“你不怪我?”容善眼眸中流露出了一抹天真的欣喜。
“奴婢不怪二爺,世家大族難免萬事龐雜,二爺是嫡子背負著現在未來很多的責任,尋求一點點放松也是應該的。奴婢不才能讓二爺開心幾天也是奴婢的福分。”
容善臉色越發的柔和起來,指著一邊的錦凳道:“你身子剛好了些坐下說。”
“奴婢站著便好!”魏悅哪裡敢逾越半分,隻盼望容善能長話短說放她離開,容善可是世子爺要繼承安平侯爵位的人。容家是什麽樣的人家,魏悅自是清楚得很。得罪了一個容珍兒便惹上了這麽多禍端,若是容夫人起了猜忌的話,自己不用說去繪雨舍怕是留著一條小命離開容府都是登天之難。
“不必這般拘束坐下來吧!”容善看她沒有坐下來的意思, 揶揄道,“我只是怕你身子太虛弱,一會兒又暈倒在我的懷中豈不是更麻煩了些。”
魏悅臉色騰的一下變得通紅,沒想到容家嫡子竟然說出這般不甚得體的話,看來之前的沉穩倒是裝出來的。她不得不緩緩搭著邊兒坐在了容善的對面,容善也放下了筷子,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了魏悅的手邊。
“聽聞你家以前是開酒坊的?”
“是。”
“但是你文采卻是好的很,”容善回想起了父親看到這丫頭所說的國之四維論,臉上露出的讚賞之色。
“主子爺謬讚了,以前在家裡的時候也讀了一些書,彼時家境還算豐厚,雇了教導先生,琴棋書畫,論語詩經也看過一點兒。”
“哦!後來怎麽會淪落到如今的境地?”
“回主子爺,家鄉遭了悍匪,一把火燒了個乾淨,族人也被屠戮殆盡,”魏悅強忍著,可還是眼眸微紅,魏家滿門男丁抄斬的景象就是一個永遠也不會醒來的噩夢,時時刻刻折磨著她。
容善心頭一陣刺痛不再問下去,看著眼前倔強的女子,竟然生出幾分熟悉來,緩緩說道:“今後你跟著我吧!我不會虧待與你!”
魏悅最怕的便是這個,若是跟了二爺以後恐怕再難進三爺的繪雨舍了,慌忙起來跪了下去:“求主子爺讓奴婢回後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