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道而行,絕非易事,也絕非樂事。你們說,求道,樂在何處?”
蘇君宇的問題,像是一塊千鈞巨石,壓在幾人心頭。
求道,樂在何處?
求道,有可能斷送自己向日所信,有可能身敗名裂,有可能鬱鬱終生。
這般苦行,何樂之有?
這次回答的,是剛才一直都在出神的王崎。
“每當領悟一重大道時,那份‘我悟到了’的感覺,就是求道之樂其樂吧。”
蘇君宇表情有些驚訝,隨即笑道:“沒想到啊王崎,你居然能夠說出這一番道理。”
若是再平時,無論得了誰的讚揚,王崎都必定會得瑟一番。然而這次蘇君宇難得誇讚他幾句,他卻不言不語,連毛梓淼都覺得這樣的他不太正常。半妖少女轉過身,想問問王崎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但她一轉過頭,就被王崎臉上的表情嚇到了。
毛梓淼從未見過王崎露出那樣的表情。在她的印象裡,王崎始終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永遠自大自傲,仿佛什麽艱難之事都不放在眼裡。但此刻,王崎卻一臉茫然的抱著自己的膝蓋,目光發直盯著火堆,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
蘇君宇也是覺得不可思議:“我勒個去,你居然有這麽深的領悟?我的話這麽有效果?”
王崎搖搖頭,默然不語。
蘇君宇對王崎的反應完全摸不著頭腦,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額,其實你對我剛才的話有領悟,說實話,之前你的心持才是我最不看好的……不過你要是能有領悟,額,那個……”
毛梓淼有些擔心:“蘇師兄,你到底想要說什麽喵?”
蘇君宇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思路:“王崎他的天賦高到了我聞所未聞的地步,但是就心持而言,我實在不看好。他一直說什麽什麽有意思,但是我總覺得,他又好像什麽都不太在乎。”
“喵?”毛梓淼似懂非懂,又看了王崎一眼。
吳凡有些著急:“蘇師兄,王師兄慧根深種,悟性遠超我等。他悟到了,我們還懵著啊。您再講一講吧。”
蘇君宇點點頭,重新坐下:“其實我要講的也就一點點了。今法的心持根子上只有八個字——真我如一,初心不易。”
真我如一,初心不易!
這八個字一出口,就讓毛梓淼三人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們都覺得自己心口癢癢,仿佛有了一重領悟,但卻又差了一點什麽,根本抓不住。
“這一句話我們分作兩半來說。前一半,‘真我如一’,求得就是不為長生所苦,不為神通所迷。真我,即人本真樣子。真我如一,求的就是不因修行扭曲我之面目。今時大修,好名利著有之,如我方才提到的白澤神君;好戰有之,如縹緲宮的不容道人破理前輩。好為人師著有之,好獨行者有之,好音律者好美食者亦有之。這些‘好’,都是諸位前輩的本來面目,不曾因修行而被斬去。反過來,今時練劍的若是練得腦子裡只剩劍,那反而是落了下乘。保持真我面目得到的長生,才是真長生。”
“後一半,‘初心不易’。這裡的初心就是王崎所說的,初窺大道時那一絲喜悅之情。這一份喜悅乃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忘的。白澤神君好名利,卻也曾為心中大道拋名利與天下為敵;破理真人好戰,卻從不在意勝負,鬥法隻為闡心中之道。得道之喜在你心中的份量有多重,你在求道之路上就能走多遠。”
蘇君宇說完之後,毛梓淼三人也陷入思考。
見師弟師妹們都有了領悟,蘇君宇笑道:“真我如一,初心不易。與君共勉。”
就在蘇君宇覺得可以結束談話,可以繼續去看書時,王崎突然開口,問道:“蘇師兄,剛才你說的幾樁公案,應該還有後續吧?”
蘇君宇問道:“怎麽,你有興趣?”
“諸位前輩後來怎樣了?還有白澤神君與天下為敵,又是怎麽回事?”
“蒲浪客創縹緲宮,慘淡經營數個年頭。到後來,焚金谷鱷神盧瑟福的弟子薄耳因心慕離散之道,帶弟子轉投縹緲宮,之後才有今日五絕之一。蒲前輩曾對薄前輩說過一句話,‘尤幸初時,未棄此道。’”
“焚天之謬在今日看來已算是個天大的笑話,焚天候本人聞之亦會大笑,曰‘幸虧錯在我’。”
“羅切膚前輩今日雖修為停滯不前,但過得還算自在。萬法門另一位逍遙, 曲面天魔黎曼前輩始早已證明羅前輩的領悟是對的,換了羅前輩一個公道。現在,黎前輩始終對羅前輩執弟子禮。”
“白澤神君成道的時代,正是元力上人聲名到達巔頂的時代。因元力上人的一個失誤,天下修士都以為元力三天理就是萬物運轉的根本大道,支撐三天理的就是大道偉力。唯有白澤神君認為‘大道偉力’是個多余概念。神君將算學與星辰之道合一,著書立說闡明自己領悟。這一重領悟與當時算得上驚世駭俗。直至太一天尊相形之道問世,大道偉力才算被證偽。不過,相形之道所描述的宇宙模型也超越了神君計算的。神君對於自己的模型被超越並不氣惱,反倒跑到元力上人大像之前,大喊‘到底是我勝了’。之後,神君便將全副心思投入白澤算之中。”
王崎點點頭,接著問道:“萬法門是有一位叫做龐加萊的前輩是吧。”
蘇君宇點頭:“算君龐家萊,與算主希柏澈並稱萬法門第一高手。”
王崎又問道:“算君前輩在相形之道、縹緲之道上可有建樹?”
“有啊,算君也是縹緲之道奠基人之一。”
蘇君宇說完之後,發現王崎臉上出現了一絲古怪笑意,問道:“你想到了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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