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是一種異常的生命。當凡人登仙的一瞬間,當龐大的法力產生最終的質變時。完全開放的系統所帶來的負熵會憑借靈力那巨大的自由度而被完全記錄,而靈力本征式的波長也會突破原子的尺度,去到更微觀的世界,這使得仙人能夠在以極少的物質記錄下自己全部的信息。
直觀的表現就是——一個仙人,格外難殺。
就算你消滅了一個仙人的肉身,只要它有一絲法力逃走,許多年後,就又是一個仙人。
在這個大前提下,這個龍族的墓地就可以說呈現著一種詭異的狀況了。在這裡,氤氳著強大的仙家力量。但是,這些仙力,卻不曾記錄下任何一個“意識”、一個“自我”。
所有的一切都是混亂的。
這便是永恆真色的詭異之處了。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讓那些仙家念頭、力量重聚的辦法。”無名謫仙說道:“幾個月之前,梅歌牧得到了一個筆記本,上面有這樣一個觀點,說,生靈不過是隨機而混沌的物性變化之中自發湧現的一種現象。雖然,這種現象不過是隨機之中的必然,但是站在宇宙的角度,它卻又極端的意義。”
“按照你們今法修的說法,那就是自發負熵的過程。而按照天眷遺族的觀念,這便是‘創聖’了——從無到有,從無序到有序。”
王崎歪了歪脖子,笑了:“這麽說似乎不大對,按理說,我們肉身之中細胞每一次分裂,實質上都是屬於這種過程……嗯?難道說……”
“你們在剛剛進入這裡之後,不就是感受到了某些靈犀嗎?”無名謫仙指了指王崎:“當你們體內侵入的混亂仙力逐漸增加之後,這個過程就會消失——因為一切歸於秩序的混亂仙力,又會被瞬間扭曲回去。”
“但是,有一個過程,是受到天人賜福、大道加護的。”
無名的謫仙單手抱胸,輕聲說道:“生育。”
從無到有,從死到生,從無序到有序。
雖然是兩個有機的配子結合成一個有機的生命,而非是無機物化生,但“生育”終究是是除了“創造生命”、“創造文明”和“開靈”之外最接近“創生”概念的行為了。往古之時甚至有傳說,說某位血肉種的修士為了參悟創生大道,自己化身三千,不停的生育,最終光是其直系後裔就覆蓋了一整個星球。
“創聖慈悲,曾為整個宇宙賜福。若是未能脫離母胎的、正在孕育的生靈在這個過程中受到混亂力量的侵蝕,則明明之中,自有庇佑……”
“等會等會,這個宇宙生靈無視,胎生卵生濕生化身都不足以概括所有的種屬。”王崎道:“‘母胎’是個什麽狹隘標準?”
“以‘第一次利用自身器官直接吸收外界養分’為準。第一口呼吸,根系破土而出,都算在這個范疇之內。”無名謫仙耐心解釋:“而梅歌牧正好在這裡安排了幾次交配活動。”
王崎突然想起了浣紗夫人——那個硬是被擠成肉蛋的女人。他有些起雞皮疙瘩。
“就這?”
“就這。剩下的不過是巧合罷了。”
最開始的時候,前古天眷龍皇的屍體,是在心想事成區域的中央。或許是因為他真的很強,又或許是因為“冠冕”——心想事成護住了他,前古天眷龍皇的屍體沒有朽壞。
而在眾人之前,也就只有妖帝恆常和魔帝棄常在那一場追逐戰中來過這裡。魔帝對於龍皇的“冠冕”心有忌憚,自然不會進入,而妖帝就更不會打擾自己恩師生父的遺骸。
而洪天大君在尋得魔帝後手進入這裡的時候,
這裡還不像現在這個樣子,依舊有成型的不死龍魂在盤旋,地面上甚至還要蹣跚而行的屍妖巨魔——這些魔帝根本看不上的怪物,給洪天大君造成了極大的麻煩。而一開始的時候,為了探索心想事成區域的機制,他就死了不少轉劫之身。但是,在他花了很多功夫學會引導那些無智的怪物之後,“危機”變成了“轉機”。通過那些無智的怪物,他從心想事成區域弄出了前古天眷龍皇的屍體。
最開始的時候,洪天大君是想將這具屍身帶走,在修為恢復之後將之煉製成一件法寶。但是,梅歌牧卻不會這樣乾,他認為這樣做就是暴殄天物。這個瘋子將龍皇屍身中依舊含有強大靈力精華的成分抽取出來,然後將之注入交合的浣紗夫人與司馬玨體內。而這這個過程當中,這些力量又隨著生靈誕生的過程而獲得了生命的結構。
只不過,這股獲得了生機的力量,就和前古天眷龍皇沒有關系了。它就像是王崎元神劫數之中出現的魔念,只不過是“具有生命特性的力量”,而算不上“生命”。
“那個嬰兒光是誕生,就榨幹了一個分神期修士的全部精華,而這一點點精華,不過是賦予了那道力量生命的屬性——那個嬰兒甚至都不能說具有完全的生命。為了讓那道力量繼續成長,梅歌牧就將嬰兒植入司馬玨體內。”
“從生理上來說,嬰兒和司馬玨是父子,因此融合成功的可能性比較大。”
王崎眉毛一挑:“他成功了?”
“成功了,也失敗了。”無名謫仙低聲說道:“雖然嬰兒得了司馬玨的‘生命’,得了一個負熵的系統,但是拿到具備生命屬性的力量實在是……其中混沌的法度根深蒂固。司馬玨沒有吞噬那個力量,他被那個力量吞噬了。”
無名謫仙指了指司馬玨:“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並非是司馬玨,而是……拿到力量在吞噬了司馬玨的所有之後,獲得了足夠的‘秩序’,有了理智。但是,它堅持認為自己是司馬玨。僅此而已。”
“謔,來頭真不小……”王崎看了看手裡的司馬玨。
他已經完全明白為什麽神瘟咒法不起作用了。
如果說,人的意識是沙雕,那麽,現在這個家夥,就是在名為“司馬玨”的沙雕上噴上膠水然後又剔出沙子的結構。盡管從宏觀上看,它保持著“司馬玨”的一切結構,但早就不是相同的東西了。
而雕刻沙雕的“工具”——神瘟咒法,自然也不會對這個家夥產生效果。
至於這個家夥體內的神瘟咒法,不用說,自然是司馬玨自身就有的。“那個力量”將神瘟咒法也當做了司馬玨自身信息的一部分加以吸收。
此時,這個可憐的雙目淚湧,拚命的搖頭,似乎想要否定什麽。王崎想了想,將之往地上狠狠的一摜。
這個家夥在落地之後,卻立刻就跳起來攻擊王崎。王崎再次將他踩倒,他還要用自己手腳以及胸口的肉龍試圖扳倒王崎。
但與此同時,這個家夥,也還在哭泣。
“無名大人……無名大人啊!你……我……你……我……我……我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啊!”
神瘟咒法的“效果”始終植根於他的思維之中——雖然梅歌牧已經不能修改他的意志了,留下的神瘟咒法也廢了大半的功能,但是,司馬玨依舊是絕對聽話的個體。
所以,無名謫仙的話,他全部都信了。
王崎卻俯下身去,指著司馬玨,對無名笑道:“你說,這個東西,他看著像是司馬玨,也認為自己是司馬玨,具有司馬玨全部的智慧,可為什麽就不是司馬玨呢?你說,他是個什麽東西?”
無名道:“可他自然不是司馬玨。這是事實。”
司馬玨如遭雷殛,心中大慟,他全身爆發出赤色的光芒,呵斥道:“邪魔!受死!”
“嘖……”王崎一個鞭腿將他抽散,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起來還是我比較厲害啊,不管是從什麽層面上,我都是最為優秀的……’
罕見的,無名謫仙點了點頭:“確實如此,王崎,你是這方天地中最為妖孽的天才。通梅歌牧合作,我必然是死路一條,但是,若是你我二人聯手的話,說不定能夠在宇宙之中乾出一番大事啊!”
“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崎大笑著將司馬玨大得更碎,然後回過頭,問了無名一個問題:“對了,順便問一下——對於‘道德’‘善心’這些詞匯,你是這麽看的?”
“道友十年之前不是就做過論述嗎?所謂的‘道德’,不過是一種策略組合罷了,低風險,低收益,若是站在‘群體’的角度來看,不過是一種穩妥到讓人發昏的策略。”
王崎低著頭,用鞋尖碾碎司馬玨恢復的肉身:“哦?這樣?”
“這個宇宙不就已經證明了一切嗎?”無名謫仙平靜的指著天上:“最初的理想主義者因為我們這些凡俗之物不能理解的理想而死絕之後,他們的仆從便墮落成獸,拿起那些理想主義者的禮器當做武器,互相攻伐。整個宇宙,看似還有無數恢宏文明,但與當初天人一比,不過是遊蕩在叢林裡的野獸罷了。”
“這是一個被野獸所嘲笑的宇宙啊,在這裡,吞噬與被吞噬,都是宿命。”
“至於我們,都只是囚籠的住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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