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國給拖走之後,這邊的宴席還要繼續下去,只是氛圍大為不同。
不管怎麽說,劉建國都是金鼎投資的總裁。
應邀加入婚禮的賓客,差不多有一半人,都是程愛軍的同事,都是金鼎投資以及其他金鼎集團下屬公司、跟程愛軍關系較為密切的員工。
雖然劉建國的身世,在金鼎集團也不是人所皆知,但對一些中層人員來說,也不是什麽密不外宣的絕密。
甚至在很多人看來,就算劉建國今天真喊兩三百號人拿家夥過來,將大樓前堵路的一百多徐棉工人打得腳斷手折,也不能算多大的事情。
在金鼎的員工眼裡,劉建國是那麽牛逼的一個人物,平日在集團裡像個暴君,誰都不敢忤逆半分,今天卻叫一個穿著普通棉衣的英俊青年,當眾將一杯紅酒潑在臉上,潑得跟落湯狗一樣,這叫他們心裡受到的衝擊,怎麽可能在短時間裡平息下來?
而一乾平日圍著劉建國身邊似群星拱月的公司高層,在劉建國當眾被人潑一臉酒,非但不上前助陣、打幫手,卻在這個青年的嚴厲訓斥中,一個個跟孫子似的,連抱帶拽的將劉建國拖出宴會廳,這更是叫金鼎集團今天參加婚宴的員工震驚異常。
不過,經省經院院長何兵那一番解釋,大家也都明白了一點,剛才原來不是劉建國不想收拾酒店外的那些徐棉工人,而是知道這個青年今天在場,才強忍著不發作,將已經拿家夥從工地出發的兩三百人打發回去,但劉建國心裡對這件事始終耿耿於懷,這時候耍酒瘋,又忍不住出言挑釁,才叫這個青年潑酒收拾。
只是,大多數人心裡的疑問還是沒有得到解釋:這個青年到底是誰?
不可一世的劉建國,為何在他跟前就像一個小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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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劉建國給連拉帶拽的拖出去,沈淮也不想將程愛軍、陳曼麗的婚禮搞得一團糟,看著主賓館這邊空出一半,招呼服務員將劉建國等的杯碟撤走,他與成怡坐下,跟何兵等人笑道:“我剛才也是在接電話,也是為劉建國今天做的混帳事,跟徐城市裡解釋,耽擱了都沒有主動過來給何院長、周院長、邵老師你們敬酒。我想跟成怡過來給大家表達歉意,沒想到劉建國一點教訓都不吸收,借酒耍瘋,讓何院長、邵老師你們看笑話了。”
看沈淮前一刻暴風驟雨,似要將劉建國當場生吞活剝,轉瞬後又變得和風細雨,變成謙謙君子狀,似乎壓根就不受剛才事情的影響,何兵也是暗暗心驚,心想當年那個胡作非為、蠻橫不下劉建國的青年,竟是如此厲害的一個角色,看來梅鋼系的崛起絕對偶然啊!
沈淮看著左右還空著三個座位,就邀請當年他在省經院同科系的三名老師坐過來,笑著說道:“當年我在省經院,也是年少不經事,給大家惹了不少麻煩,也虧得大家能包容。我一直也想找個機會,跟大家說聲道歉、說聲感謝……”拿起空杯子站起來,說道,“這樣吧,我給在座當年包容我、照顧我的老領導、老朋友,一人敬杯酒:一是表達我的歉意,二是大家接著將酒喝起來,不要讓剛才那點不愉快,影響到今天的氛圍。何院長,您說,我這杯酒是不是要先敬程愛軍、陳曼麗這對新人呢,還是先敬邵教授?”
在座的邵遠庭,是陳曼麗的研究生導師,也是省經院此時不多的博士生導師之一,算是省經院資歷最老的教授,今天應邀過來,也是跟何兵他們一起坐主賓桌。
年近七旬的邵遠庭,頭髮花白了一片,也是有些硬骨頭脾氣,剛才就他坐在這邊還念著當年的舊事,沒有搭理今日飛黃騰達的沈淮一眼。
陳曼麗、程愛軍都還沒有從剛才的事情中恢復過來,這時候見沈淮站起來要向他們先敬酒,慌忙說道:“先敬邵老師。”
邵遠庭首先是看不起劉建國,剛才劉建國在外面要喊人過來哄趕徐棉工人,就氣得想走人,他雖然對沈淮一直都有成見,但看到沈淮出手收拾劉建國,心裡也是感到痛快。他這時候不想真叫今天的婚禮搞得一團糟,站起來說道:“小沈,還是先敬新人,剩下酒,我們可以慢慢喝……”
成怡見過沈淮喝醉酒的場面,也知道這大半座人敬下去,沈淮七八杯紅酒下肚也差不多到極限。她心裡雖然擔憂,但也知道省經院的舊事總是要有一個了結,從朱儀手裡接過酒瓶,給沈淮手裡的空酒杯滿上,說道:“你要建國得點教訓,也不該在曼麗的婚宴上,這杯酒是你該敬曼麗跟程愛軍的,”又給陳曼麗、程愛軍的酒杯加上一點,說道,“你們也不要客氣,你們今天喝很多酒了,隨意喝點,讓沈淮敬你們這杯酒。”
看著沈淮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程愛軍、陳曼麗也就將杯中酒飲盡,沈淮讓他們照顧其他客人,他接著給邵遠庭、何兵等人敬酒,不過在給邵遠庭敬過酒後,何兵還真有些不敢把沈淮灌醉了,拉他坐下吃菜,欠下的酒慢慢喝。
這麽一來,宴會廳裡的氣氛總算是又熱鬧了一些。
只是酒店前坐在馬路中間的徐棉工人,一直都沒有散去。
雖然絕大多數工人,都給攔在渚南的徐棉廠子裡,徐沛、熊文斌趕過去做工作,但還是有零散的工人過來匯合,到八點鍾左右,酒店前的徐棉工人聚集了有近三百人,還高聲喊起口號來。
二樓的宴會廳,雖然四壁都拉上厚厚的窗簾,但是聚集的工人口號一浪響過一浪,也叫人忍不住掀開窗簾往外看。
也真是無法想象,真要劉建國拉兩三百號人拿家夥,將這些工人打得骨斷手折,場面會鬧成什麽樣。
邵遠庭看著宴會廳外的情形,喝著酒也不是滋味,何兵他們能忍住不在公開場合就此事發表意見,他還是忍不住說道:“市裡寸步不讓,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而且企業裁撤富余人員,買斷工齡後,簡單粗暴的將工人推向社會就不管不問,也不合國務院制定的改製政策……”
淮工大沒有經濟系,省經濟學院實際上也是省市政策研究部門的主要智囊,何兵、邵遠庭等人,都在省市政研室掛銜顧問。
邵遠庭年近七旬,留在學校教學、搞研究,無意再看誰的臉色,有什麽話也都能心直口快的說出來,何兵卻是不同。
省經濟學院,是省屬高校,何兵可不敢在公開場合,跟省裡及徐城市委市政府唱反調,只是邵遠庭提及這個話題,他要是左右回避,也顯得極無身為院長的氣度,問沈淮:“熊副市長調任徐城,應該會給徐城帶來一些新的變化吧?”
熊文斌此時還在現場,不便直接聯絡,但每隔半個小時,沈淮會跟李谷短信聯系一下。
見何兵問及,沈淮說道:“徐書記在現場,也提到要照顧好下崗職工的生活,要逐步的提高安置標準,加強推動再就業工作——不過有些工作,也要有時間去做。”中午在跟徐沛達成一致之後,沈淮短期內也不會去拆徐沛的台,只是含糊其辭的回答何兵的問題。
這時候有個青年從外面走進來,看到沈淮坐在這邊,跟何兵招了聲招呼:“何院長也在這裡啊……”就低頭跟沈淮說了幾句話。
何兵看這青年臉熟,一時間沒有記起是誰來,但見沈淮聽過青年低語幾句後,就欠著身子站起來,跟他們道歉:“李主任在外面,我失陪一會兒。”
何兵這才想起來眼前這青年是省屬國企工委書記李谷的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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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跟著李谷的秘書往外走,剛出宴會廳,就見朱儀穿著羽絨服站在門外,問道:“你怎麽不進去,站外面吹冷風啊?”
“剛才謝謝你。”朱儀低頭說道。
看著朱儀那叫人看了心醉的美眸裡綻放有著“一切盡在不言中”意味的淺笑,沈淮的心也是一動。
不過看到李谷正站在二樓大廳的窗前皺眉看著外面,沈淮也不跟朱儀多說什麽,朝李谷走過去,問道:“你趕過來,把我拉出來做什麽?”
“不單是周任軍那邊不肯松口,趙省長也堅持財政上要量入為出,徐城市這邊的標準不能隨意用拆東牆補西牆的方式提高,”李谷說道,“現在都過去三個半小時了,周任軍還堵在路上……”
“徐書記那邊提出什麽方案沒有?”沈淮問道。
“徐書記提的方案很簡單,除了企業買斷協議之外,市裡再統一承擔下崗工人在再就業之前的失業、養老、醫療等保障,”李谷說道,“關鍵還是財政,照這個標準,徐城市明年僅此一項新增加的財政支出,就要近十個億。今年渚江水患這麽嚴重,省裡及徐城市已經是超支了。在電話會議裡,周任軍攤手說沒錢,說要跟省裡請援,將球巧妙的轉到趙省長那裡。趙省長那邊就借這機會,要求省屬國企提高上繳利潤比例,要我這邊給個數目後,再統籌安排……”
徐沛在謀趙秋華的省長寶座,趙秋華有機會怎麽可能叫徐沛痛快?
目前李谷推動省屬國企改製、搞產業結構調整,淮煤等企業雖然實現了盈利,但前期欠債太多,又處於高速發展期不能打斷,不要李谷這邊拿不出多少,就算明後天能多上繳三五億,讓趙秋華慢騰騰的統籌安排,也難解今晚的燃眉之火。
趙秋華、周任軍他們拖後腳的本事,卻是一流,讓人無法說他們的不是。
沈淮沉吟片刻,說道:“徐城的事,我也插不手,也不應該是我插手的。這樣吧,濱江那塊地,徐城市要是能在年底拿出來拍賣搞商業綜合開發,我跟鴻軍他們商量商量,看是不是能保證底價不低於二十億。”
“別商量了,我趕過來可是要你給個準信的。”李谷說道。
“行。說實話,鴻軍、朱立他們盯著那塊地也不是一天兩天,價格高點,他們也應該能接受;具體的情況,老熊心裡有數。”沈淮說道。
李谷搖頭笑了笑,他知道就算中午徐沛不主動跟沈淮妥協,到晚上遇到這情況,還是要沈淮、熊文斌幫著解決燃眉之急,也或許徐沛早就感覺到一些問題積壓嚴重,迫切需要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