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如黃鍾大呂，發出雷霆轟鳴，在方大公子腦域深處緩緩蕩漾開來。

但還沒等他從震撼中蘇醒，就聽到另一道更加尖利、憤恨和瘋狂的叫聲，從怒焰山谷不遠處傳來:

“聯邦！李耀！你們好陰狠的手段，好毒辣的心腸！”

話音未落，一道青芒拔地而起，朝著懸浮在天空中的數十艘星艦撲去，方大公子細細觀瞧，青芒繚繞之間，乃是一名超塵脫俗，氣質高潔，美豔不可方物的青衫聖女。

即便此刻怨氣衝天，如瘋似魔，那完美無缺的容顏，依舊叫人心底一蕩。

“這位似乎是……百鶴州四大仙子之首的‘玲瓏小仙’慕容靈啊，怎麽癲狂如斯?”

方大公子風流倜儻，對各大州郡、各大宗派的什麽“四大公子、四大仙子”之類，自然了若指掌，如數家珍。

那“玲瓏小仙”慕容靈的修為相當深厚，似乎比他還要略勝一籌，片刻間就飛到了數百丈的高空，三四柄玲瓏法劍在周身疾速回旋，激蕩出一道道風雷般的怒吼:“我父親是百鶴州正道魁首，近百年來除魔衛道，維持一方秩序，從無半點差錯，‘南天一劍’的大名如雷貫耳，誰人不知?現在他不過屠了五六個暴民的村子，就被你們無故誅殺?我不服，我慕容靈不服！

“那些暴民，根本是咎由自取，誰叫他們要來搶我慕容家的糧食?光天化日，強搶糧倉，那就是流寇，是亂匪，是十惡不赦的強盜！踏平強盜窩，把大強盜小強盜統統剿滅，這是安靖地方，維持秩序，何錯之有?何錯之有！”

慕容靈聲色俱厲的喊叫，吸引了大批古聖修士在山谷中聚集起來，目瞪口呆地望著天空。

天空中的聯邦星艦卻沒半點反應，依舊沉默著，仿佛被慕容靈說得無言以對，不敢反駁她的“道理”。

慕容靈愈發亢奮，披頭散發，哈哈大笑道:“什麽星耀聯邦，什麽禿鷲李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心思，你們無非是隨便找個借口，誅殺我的父親，圖謀我慕容家的族產罷了，誰不知道我慕容家佔據了百鶴州三成的靈田和礦產，現在統統落到了你們手上！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用這種荒謬絕倫的罪名，霸佔我家祖宗基業，鬧得慕容一族家破人亡，我不服，我古聖界千千萬萬的道友也都不會心服口服！你們這麽做，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禿鷲李耀，別以為古聖界萬千修士就這樣怕了你們星耀聯邦，慕容靈雖然是一介女流，就憑這一口浩然正氣，這一道天理昭昭，今天也要和你鬥上一鬥！

“你誅殺烈陽老祖，不過仰仗雲秦金人之威、上百仙舟之利，有本事，別靠仙舟和金人，下來和慕容靈單打獨鬥！

“李耀，李耀，你——”

“玲瓏小仙”慕容靈驅動飛劍，激蕩靈焰，叫罵不已。

見到底下聚集的道友越來越多，甚至有人稀稀拉拉為她叫好，她的膽色和豪氣也越來越足，恍惚間，真看到已經在古聖界繚繞了十萬年的正氣和天理，從自己身後緩緩升起，為自己提供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正欲咬碎銀牙，不顧一切朝最大的一艘“仙舟”撞去，卻見左右三四艘仙舟上光華一閃，便有幾十道玄光激射而至，狠狠貫穿自己的身體，五髒六腑和骨骼血肉瞬間化作灰燼，神魂還來不及發出痛苦的掙扎，就魂飛魄散，什麽都不知道了。

百鶴州四大仙子之首，就這樣香消玉殞，什麽都沒留下。

唯有片片晶瑩剔透的塵埃結晶，恍若六月飛雪，蘊含著無限冤屈，緩緩飄落到眾多古聖修士的頭頂。

方大公子默默看著這一幕。

臉上先是驚慌失措，再是惶恐不安，又是大惑不解。

不過，當那“六月飛雪”真的降落到地面上，重新恢復了塵埃的本色之時，驚惶、疑惑和軟弱的表情已經一掃而空。

他被剛才的“百年輝煌展覽”和眼前這一幕深深刺激，獲得了全新的明悟。

隻覺得腦子裡一個霹靂，好似有一種全新的，浩瀚如海的，更高層次的力量正源源不斷湧入其中。

現在他還不明白這種力量的本質。

但沒關系，來日方長，古聖界的天已經變了，他的道心也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終有一日，他會弄清楚星耀聯邦的力量之源，並憑借這力量，令自己、令青雲劍派、令整個古聖界，都攀上更高的巔峰！

……

無論是“綠柳公子”方承志這樣正在脫胎換骨、飛快變化的古聖修士，還是“玲瓏小仙”慕容靈這樣的冥頑不靈、負隅頑抗之輩，都絲毫干擾不了李耀的道心。

李耀此刻根本不在怒焰山，而在大乾神都天空中的一艘星艦，修煉室的深處，盤膝而坐，進行玄之又玄的修煉。

此刻的他，頭髮烏黑發亮，皮膚上湧動著一層淡淡的流光，好似珍貴文物上的包漿，表情從容、淡定、隨意，已經達到舉手投足、一呼一吸、每一道念頭流轉，都是修行的程度

兩年前他們從聯邦本土出發，原定計劃在三到六個月內抵達古聖界。

但黑暗星雲，神秘莫測，充滿各種稀奇古怪的干擾，盡管他們有最詳盡的星圖、航線和坐標，還是遇上了意料之外的變化，迷途了整整兩年才找到這裡——在星海航行中，能這麽快就修正航線，擺脫迷航狀態，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

星海迷航的兩年間，李耀全力以赴，消化吸收域外天魔殘留下來的龐大幽能，以及莫玄教授留給他的諸多饋贈，並令血色心魔和梟龍號的融合更加深入而隱秘。

抵達古聖界之前，總算將所有幽能都淨化、吸收，靈能之渾厚，達到前所未有的境界，不止是“半步化神”，而是距離真正的化神境界，就隔了薄如蟬翼的一層。

雖然是薄如蟬翼的一層，卻不是再瘋狂囤積靈能就可以衝破，而是需要新的領悟，新的思維方式，新的看待同類、世界、宇宙萬物的角度。

這種狀態，有些像是他的靈根開發度提升到90%以上之後，究竟是否能覺醒靈根，並不取決於蠻力的提升，而取決於那一縷虛無縹緲的機緣。

只不過，境界低微時，是去尋找機緣。

而境界提升到元嬰、化神之間時，便要自己創造機緣！

“唰唰唰唰唰！”

上百張光幕將古聖界天南海北各處發生的大事，統統清晰反饋到了他的眼前。

正當怒焰山谷之中，十幾萬古聖修士正在進行觸及靈魂的改造之時，古聖界各處也在發生翻天覆地的劇變。

每天都有規模龐大的臨時營地被搭建，無數流離失所的災民能安頓進去，並接受全面的健康檢查，將瘟疫的苗頭，扼殺在繈褓之中。

每天都有一座座淨水塔在沼澤和汙水裡搭建起來，從上方源源不斷噴湧出乾淨的飲用水——光這一條，就可以活人無數。

每天都有大量修煉宗派的糧倉，或是“自願”開倉放糧，或是被聯邦的鎧師團強行攻破，那些糧倉的豐腴程度，便是連聯邦修士都要瞠目結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耀對古聖界日新月異的變化非常滿意。

他自然也知道，不少古聖修士在背後究竟是如何咬牙切齒地咒罵他，罵他是陰狠毒辣、蠻不講理、無法無天的凶魔。

的確，站在這些古聖修士的角度，在古聖界萬古不變的王法和天條面前，他的確是個無法無天的絕世凶魔。

但……

遵循當前的法度，乃是弱者的美德。

對真正的強者來說，僅僅遵循當下的法度是不夠的，人類在進步，在不斷揭開星海的真相，掌握更深層次的宇宙規律。

當下的法律、制度和規矩，永遠都會落後於人類對宇宙至理的認識。

強者的美德和義務， 便是不斷砸爛舊的法律和制度，一次次建立全新的，更加符合人類發展的法制和“道理”！

修為、戰力、智慧和權勢達到一定程度之後，的確是“無法無天”的存在，他們的所作所為，已經不是某種片面和僵化的法律可以評價，或許就像金屠異所說，“只有歷史，才夠資格對我做出裁決”。

過去，李耀一直不太明白金屠異這句話的意思。

但現在，他漸漸開始明白了。

他甚至能依稀體悟到昔日黑星大帝武英奇的心境。

“我堅信自己是對的。

“並將貢獻一切心血、力量、神魂和資源，將我的大道貫徹到星辰大海的每一個角落，每一顆塵埃之上。

“現在，沒有任何勢力、任何法律、任何道德能評價我所做的一切——因為他們原本就是我要粉碎的對象！

“唯有億萬年後的歷史，能對我今日的所作所為，做出最終的裁決。

“但即便歷史裁決我是錯的，我也絕不接受，只要我的一縷殘魂還漂泊在無垠星海之間，只要還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我都會卷土重來，血戰到底，直到我的一切力量、意志和生命，統統都徹底湮滅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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