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重九愣了好一陣子，才輕聲道:“那只是意外。”

　唐姓少女道:“楚叔，‘意外’兩個字，可不該從一名煉器師口中說出來的，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意外，只有隱患和概率！”

　“我們已經在星海中漂流了整整一千年，螢火蟲號上的各個部件統統都鏽蝕、磨損和老化，並且越來越跟不上我們新技術的發展了，發生‘意外’只是時間問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樣的‘意外’只會越來越多，最後在一次驚天動地的‘意外’中，將我們的文明徹底毀滅的！”

　楚重九默然無語，長歎一聲:“小姐說的對。”

　唐姓少女道:“所以，星耀聯邦是我們最後的希望，雖然他們在某些關鍵技術領域，還沒有達到我們的高度，但星耀聯邦至少掌控了七個大千世界，還有一座史前文明遺留下來的‘昆侖遺跡’，他們的資源、人口和疆域，都是我們的上千倍！”

　“我堅信量變引起質變，星耀聯邦擁有無限潛力，就算現在還有一些不如我們的地方，但注定會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很快追上我們的！”

　“楚叔，你知道嗎，剛才在研究巫馬玄設計的那款‘深藍雷霆’時，我心裡真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麽說——究竟什麽時候，竟然連星海邊陲的鄉下地方，都能湧現出巫馬玄這樣的煉器高手，能煉製出一款毫不遜色於我們主流裝備的晶鎧了?這，這是多麽可怕的潛力啊！”

　楚重九忍不住道:“這就是小姐太過謙虛了，巫馬玄的煉器術和小姐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剛才小姐不是輕而易舉就解決了問題，甚至通過調校，激發出了這台晶鎧更強的性能，比巫馬玄的手法，更得‘圓融’二字的至味嗎，別說巫馬玄了，隻怕就是他的母親謝安安大師親至，也未必能調教到比小姐更加出色。”

　唐姓少女一笑，搖了搖頭道:“楚叔不用誇大其詞，我的煉器術有多少水準，我自己非常清楚，更何況……螢火蟲號上只有一個我，但巫馬玄在星耀聯邦不過是剛剛崛起的新秀，年輕人裡無敵而已，真到了煉器師圈子的上層，有的是比他更加出色的煉器師！”

　“總之，我相信天才都是靠數量堆出來的，所謂‘鳳毛麟角的存在’，不過是金字塔的塔尖，卻是需要有龐大的基數來支撐！現在，我們螢火蟲號缺乏這個基數，注定是江河日下;星耀聯邦的人口夠多，才能支撐一個潛力無窮的文明，蒸蒸日上！”

　“我們掌握尖端技術，卻缺乏工業基礎和人口基數;星耀聯邦的基礎足夠扎實，人口和資源也足夠多，但底蘊終究不足，一些尖端技術和神通，怕是還要幾百年才能慢慢積累出來！”

　“如果我們真的可以合並，對彼此都有極大好處，這樣一個取長補短，全新的文明，才有可能戰勝帝國遠征軍，甚至殺回星海中央的老家去啊！”

　“這既是父親的理想，也是我的志願，不管遇到多少艱難險阻，我都要把這條路走到底的，楚叔，你也會支持我們的吧?”

　楚重九苦笑一聲道:“我從十一歲起就接受唐艦長的指揮，那時候我們不過是動力艙學兵裡的兩個小學兵，那次動力艙大爆炸，連我的命都是唐艦長救的，這麽多年了，我不支持唐艦長和你，還能支持誰呢?”

　“不過，這條路可不好走啊，螢火蟲號上的人們，倒也未必反對和星耀聯邦合並，畢竟大家是星海中碩果僅存的兩支修真者文明了，但這裡卻有一個誰主誰次的問題，特別是咱們議會裡那幫人，都要求直接入主星耀聯邦的議會，甚至連‘星耀聯邦’這個名字都要改，直接改稱‘星海共和國’！”

　唐姓少女瞪圓了眼睛，剛才那點彬彬有禮的氣質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些人，這些人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我們的人口只有人家千分之一，連一顆資源星球都不掌握，只有一條千瘡百孔的破船！唯一的談判籌碼，不過是千年前流傳下來的一些神通、技術和星海中央的情報，如此而已！”

　“而我們的神通和技術，即便人家獨立發展，埋頭髮展幾百年，總是可以發展出來的！”

　“就憑這一點，就想入主人家的議會，甚至讓人家更改國名?這不是比‘貪心不足蛇吞象’更加可笑嗎?”

　楚重九欲言又止，沉吟片刻，還是說了出來:“或許他們的腦子沒有問題，只是大家的位置不同，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而已。”

　“小姐，你是知道的，從幾百年前開始，咱們螢火蟲號上，就一直存在著‘路線之爭’，主要是‘技術崗’和‘管理崗’的爭議。”

　“像你，像我，甚至包括你父親在內的艦長、大副、領航員等等，我們這些從事具體技術工作的人，自然對‘星海共和國正統政府’這塊招牌不甚看重的，我們中間甚至有不少人認為，什麽‘正統政府’，現在的螢火蟲號，說白了不就是一艘星艦嗎，那就只要按照星艦上的規章制度來管理就可以，根本不需要什麽‘正統政府’來指手畫腳！”

　“可是別忘了，一千年前，咱們的祖先從極天界逃出來的時候，船上可是載滿了‘星海共和國正統政府’的議員和他們的家族，這些人盤根錯節，勢力龐大，歷經千年，依舊維持著議會，也就是‘群星會’的日常運行和管理。”

　唐姓少女冷哼一聲道:“什麽群星會，說好聽點，累贅，說難聽點，毒瘤！”

　楚重九道:“小姐，您這樣的技術人員自然將‘群星會’當成是累贅甚至毒瘤，然而在‘群星會’那群議員眼中，他們卻是維系著正統政府的最後希望，是遠遠比技術人員更加重要的國家精英呢！”

　“數百年來，技術崗和管理崗的鬥爭已經相當激烈，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星耀聯邦’，豈不是將雙方的矛盾給大大激化了嗎?”

　“我說句不太中聽的，小姐，令尊是螢火蟲號的艦長，你是‘星海大學’最年輕的講師，以及‘星海研究院’最年輕的一級研究員，而我呢，馬馬虎虎，也能在煉器方面提供一些技術支持。”

　“像我們這樣的技術人員，即便加盟星耀聯邦，地位也只會高，不會低的。”

　“令尊可以繼續當他的螢火蟲號艦長，星耀聯邦甚至有可能拿出一些資源，支持他組建一支艦隊，由他擔任艦隊的總指揮官;而你們這些星海大學和星海研究院的專家們，也可以找一處大千世界，建立規模更大的教育和研究機構，又或者被聯邦十八所最高學府高薪聘請，參與更有深度和廣度的研究;即便是我，要在聯邦享受到比現在更好的待遇，也是易如反掌。”

　“總之，對我們這些技術人員來說，加盟星耀聯邦，有百利而無一害。”

　“但是，群星會那些議員，甚至是咱們的議長呢，加盟了星耀聯邦，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星耀聯邦什麽都缺，就是不缺議員和議長，人家自己都乾得好好的，每一名議員和議長都是積累無數戰功，辛辛苦苦拚搏出來的，平白無故給在咱們那幫議員老爺們分一杯羹?怎麽可能！”

　“一山不容二虎，一個聯邦也不可能有兩個議長吧?小姐，您倒說說看，‘群星會’怎麽可能支持全面合並呢?合並之後，我們可以憑技術混飯吃，這些議員們幹什麽去?”

　“管理?對啊，他們說起來也就是會管理了！問題是，小姐您都說了，咱們螢火蟲號上總共就那麽一億多的人口，咱們這些議員最多最多，也就處理過一億多人口的問題！星耀聯邦七大世界加起來，卻擁有上千億人口！咱們議員這點兒可憐巴巴的管理經驗，在人家那兒，根本什麽都不是！”

　“聯邦隨便撈一個大城出來，就極有可能擁有數億人口，讓咱們的議長去當人家的市長，咱們議長乾嗎?咱們議長肯乾，人家原本的市長也不肯讓賢啊！”

　“這還是議長呢，還有那麽多屍位素餐的空頭部門的官員們怎麽辦，當年撤離時，咱們保留了上百個部門的建制，那麽多官員都一千年沒乾正事啦，一合並，讓他們幹什麽去?去聯邦相應部門的基層當個小辦事員?誰肯！”

　“總之，加盟星耀聯邦這件事非常複雜，縱然令尊是一艦之長，面對這麽大的阻力，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還是從長計議吧！”

　“黑風艦隊就快打上門來了， 還怎麽從長計議?”

　唐姓少女不由攥緊了拳頭，“如果不能在大戰之前完成整合的話，那麽——”

　正說到這兒，楚重九的隨身晶腦忽然傳來了輕微的震動，有人發來靈鶴傳書。

　為了和唐姓少女敘話，楚重九已經設定了靈鶴傳書的級別，除了極少數非常重要的人物之外，一般閑雜人等的消息統統都屏蔽的。

　靈鶴傳書中浮現出來的內容，令楚重九微微一怔，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怎麽?”

　唐姓少女關切地望著他，“楚叔，有事?”

　“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楚重九十分納悶地說道，“此間的維修部主管聶思遠向我求助，說，說咱們剛剛聯手調校過的那台晶鎧‘深藍雷霆’，又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