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發，莫玄教授和呂醉的身影交替出現，他們的大道也如涓涓細流，源源不斷湧入呂輕塵的記憶和神魂裡。

　“真正的愛國者不用鮮花，歡呼和勳章，亦不用得到任何人，任何形式的認可，甚至永遠被人曲解，被他所守護的人們遺忘，被歷史的塵埃掩埋都無所謂。”

　呂醉深沉道，“祖國的強大，就是對他最好的褒獎。”

　“孤陰不生，孤陽不長，陰陽調和，才是修真和修仙大道最完美的共存形式。”

　蘇長發道，“輕塵啊，什麽時候你能徹悟這個道理，能夠在修真和修仙之間自由切換，甚至徹底拋棄‘修真’和‘修仙’這兩種狹隘觀念的束縛，那就是你破關而出，成就真我之日！”

　“人類已經被這種簡陋，羸弱和短命的裸猿形態束縛了太久，太久太久太久，這是星球時代智慧生命最完美的形態，甚至是三千大千世界之內，縱橫星海的最完美形態，但是，如果我們有朝一日想要突破三千世界，去探索宇宙之外的宇宙，則這種形態，必須毫不留情地舍棄！”

　天魔莫玄道，“大道無情，破而後立，舍棄延續數十萬年的形態，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要變得冷酷無情和邪惡無比，才有可能辦到！

　“但是，無論這個使命有多麽邪惡和冷酷，總要有人去做，總要有人扮演黑暗的角色，才能為人類文明帶來全新的光明！”

　“小塵！”

　呂醉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如果有朝一日，你注定要做一件對國家和同胞有益，卻違背法律和道德的事情，不要猶豫，盡管放手去做，然後像個男人一樣挺起胸膛，堂堂正正面對法律的製裁和道德的審判吧！

　“這樣，國家利益得到了保證，法律、道德和所謂的‘正義’也得到了維護！

　“就讓那些自以為是的‘正義之士’去接受陽光下的鮮花，喝彩和勳章，我們只需要在黑暗中靜靜看著越來越強大的祖國，便已心滿意足！”

　“輕塵啊！”

　蘇長發的聲音亦越來越狂熱，“哈哈哈哈，真沒想到！我原以為自己的生命和堅持上百年的大道，將會無聲無息湮滅於星海邊陲的窮鄉僻壤，沒想到我在這裡，竟然能發現你這樣一塊璞玉！

　“相信我，我絕不會看錯人，你是獨一無二的，你是天命之子，是命中注定要統合修真和修仙大道，平衡光明和黑暗，帶來新希望的人。

　“不要辜負你的潛能，亦不要忘記你的使命……”

　“呂輕塵，就是現在！”

　天魔莫玄的聲音，更是說不出的焦躁和激動，“不要再猶豫了，好好想清楚！現在黑風艦隊大兵壓境，星耀聯邦絕對敵不過這支來自星海中央的虎狼之師，即便不發動‘虛靈計劃’，聯邦唯一的結局也只有毀滅，無數同胞都會白白慘死，甚至淪為修仙者的奴隸，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被壓迫和蹂躪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

　“左右都是一死，還有什麽可糾結的呢?

　“難道，淪為‘原人’，被修仙者蹂躪至死的結局，比‘全面信息化’的全新生命形態更好嗎?

　“這是機會，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唯有發動‘虛靈計劃’，吞掉黑風艦隊，再將星耀聯邦全面信息化和虛擬化，聯邦才能崛起，才有可能和真人類帝國還有聖約同盟這樣的星海豪強抗衡！”

　呂醉說:“小塵！”

　蘇長發說:“輕塵啊！”

　天魔莫玄說:“呂輕塵！”

　呂醉說:“……”

　蘇長發說:“……”

　天魔莫玄說:“……”

　這三個按照正常標準來衡量，絕對不算良善之輩的強者，就這樣將他們全部的道心，都研磨成粉末，浸泡在最濃烈的心血裡，當成強化藥劑，注入呂輕塵的心靈，經過百年淬煉，終於淬煉出了完全形態的“天魔呂輕塵”！

　此刻，“天魔呂輕塵”心靈深處，最隱秘的每一個剖面，都在李耀面前一覽無余，令李耀徹底洞悉了他的成長經歷，三觀塑造過程，以及最微妙的心緒變化。

　面對呂輕塵的一生，以及他最終決定發動“虛靈計劃”的心路歷程，李耀只能長歎一聲，卻不知如何評價。

　呂輕塵有罪嗎?

　絕對是有的。

　別的不說，就說他在“聯邦保衛戰”的最後關頭，劫持了黑風艦隊旗艦“黑色漩渦號”的主控晶腦，並引發了一場超大范圍的天魔降臨，讓無數帝國士兵都被天魔附體，淪為修魔者，戰鬥力瞬間增幅，就害死了不知道多少聯邦士兵。

　如果說，呂輕塵的初衷僅僅是“愛國”，所以不該太過貶低和斥責的話，那這些白白犧牲的聯邦士兵，又有什麽錯呢?

　他們原本可以活下去，去和親人團聚，擁有更幸福的家庭，能夠將寶貴的汗水和鮮血，揮灑在更值得的地方，可以擁有精彩的生命，去開創無限的可能，而不是變成星海中冰冷的骸骨，粉碎的星塵！

　所以，這件事，李耀永遠不會原諒呂輕塵，他堅持認為，無論什麽理由和借口都沒用，呂輕塵必須得到公正的裁決，才能告慰逝去的英靈。

　不過，隨著呂輕塵的心路歷程和記憶碎片不斷曝光，洞悉了呂輕塵心靈的每一層面之後，李耀也越來越能“理解”他的選擇了。

　或許，莫玄教授說的沒錯，在當時的情況，聯邦必敗，他們根本沒得選擇。

　聯邦保衛戰之所以能勝利，很大程度上是依賴於一系列意外因素。

　包括李耀率領著古聖十二強者，駕馭著龐大的“巨神兵集群”從天而降，出現在戰場中央。

　包括白星劍忽然撕破低調百年的偽裝，從“白老鼠”變成“白老大”，施展出了化神級數的指揮藝術，把大白艦隊變成一把銳不可當的彎刀。

　甚至包括“瘋狗”赫連烈等等聯邦軍最普通的基層官兵，大無畏的犧牲！

　諸多意外因素匯聚到了一起，才創造了最終輝煌的勝利。

　而這些——至少李耀的回歸和白老大的崛起，是莫玄教授和呂輕塵和所有人，都不可能預見到的。

　就連李耀自己，當時都沒把握一定能說服龍揚君等等十二強者，站在聯邦這邊。

　如果沒有這些意外因素，星耀聯邦肯定會敗於黑風艦隊之手，最好的結局，不過是聯邦人寧死不屈，血戰到底，把整個聯邦都打成一片焦土，多拖延一兩百年的氣運而已。

　然後，無數聯邦人都會如莫玄教授所說，白白慘死，甚至生不如死。

　所以，呂輕塵當時還有得選擇嗎?

　李耀也不知道，如果把自己放在呂輕塵的位置上，擁有呂輕塵這樣獨特的成長經歷，並面臨這樣艱難的抉擇，自己究竟會走一條什麽樣的道路。

　他只能靜靜地看著，看著無數斑斕的記憶碎片中，呂輕塵慘遭失敗，淪為殘魂，依依不舍地在星耀聯邦周圍縈繞了很久，卻還是毅然決然地發動了“星孩”的本能，穿越四維空間，一頭扎向星海最深處。

　然後，呂輕塵的殘魂，就被伏羲發現並捕捉。

　李耀能感受到伏羲對呂輕塵的誘惑，欺騙和改造。

　亦能感受到呂輕塵在各種誘惑和鎮壓之中，頑強的抵抗，不滅的意志。

　最後，就是剛才，振聾發聵的呐喊。

　“即便我只是星海間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那些凌駕於宇宙之上的神魔，也休想掌控我飄揚的軌跡！

　“你以為我是誰，我是星耀聯邦，呂輕塵！

　“哈哈哈哈，想要打聯邦的主意，那就盡管試試看吧，就算我死了，千千萬萬聯邦人也會起來反抗你，讓你付出慘重的代價，像當初消滅我一樣消滅你！

　“李耀，你一定要守護聯邦，否則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聯邦，我的聯邦啊……”

　呂輕塵的神魂波紋和記憶碎片戛然而止。

　就像在超新星爆炸中釋放出了所有的光和熱和輻射和高能粒子流，他最後留給李耀的，只剩下一段錯綜複雜，無比糾結，欲說還休的漣漪。

　還沒等李耀緊緊抓住這道漣漪，漣漪就徹底湮滅，仿佛是呂輕塵無可奈何的歎息。

　星耀聯邦，呂輕塵，隕落！

　“呂輕塵……”

　李耀低吼，神魂爆燃。

　“看，伏羲的晶腦防壁被呂輕塵自爆，炸開了一道缺口，它陷入暫時的數據混亂和邏輯矛盾中，無暇防禦和追蹤我們了！”

　血色心魔尖叫，“李耀，就是現在，衝進去！”

　果然，當蘊藏著呂輕塵全部情感和意志的小光點狠狠爆開之後，即便伏羲以天文數字的計算力構築的晶腦防壁，都抵擋不住他的攻擊，出現千瘡百孔的缺口，甚至暴露出一部分核心數據和邏輯回路。

　那就好像凶獸的甲殼和外骨骼都被炸開，暴露出柔軟的內髒和錯綜複雜的神經網絡。

　“這……不可能……”

　伏羲的聲音頭一次如此錯愕和震怒，萬千光之觸手狂亂揮舞著，想要修複自己數據和邏輯層面上的漏洞。

　但是，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