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聲,不禁一陣驚訝。
楊強軍的這句話,不外乎是更改了他之前的判斷,確定江寧的鑒定結果才是正確的。
剛剛還伸著手一副居高臨下姿態的陳傑然,聽完楊強軍的這話後,整個人仿佛被人點了穴一樣,僵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江三鑒?!
整個鑒定二組的辦公室內,隻有一個姓江的,那就是江寧。
楊強軍稱呼的江三鑒,那自然是在喊江寧。
江寧升三級鑒定師了?
陳傑然之所以剛剛有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除了性格中的高傲外,還有一個極其重要原因,便是他的業績遠遠高於江寧,很快便能達到三級鑒定師的考核標準。
可自己終究還不是一個三級鑒定師,而且這個青花雙耳瓶被鑒定為贗品後,自己業績還要被扣掉許多,距離三級鑒定師的道路又遠了一步。
而江寧……
他已經是三級鑒定師了!
想到這些,陳傑然看看對面江寧那一臉陽光的微笑,不禁感覺老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
不同於眾人翻湧的心態跟複雜的表情,江寧聽完楊強軍的話,波瀾不驚地笑笑道:“楊二鑒過譽了,僥幸而已。”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是北宋文學家范仲淹的名句,同樣也是老一輩人教育江寧的話。
對於江寧的回答,楊強軍感覺很是意外。在楊強軍眼中看來,自己鑒定二組實力最強的,應該是陳傑然,畢竟他的業績擺在那裡。
至於江寧,就像他進門想的那樣,甚至還以為是一個靠關系進來的。
然而就在剛剛,楊強軍的這種印象已經完全改變了。
總是掛在嘴角的陽光微笑、看上去慵懶而帶有一絲玩世不恭味道的語氣、波瀾不驚的眼神跟動作……
最重要的,是他那驚人的洞察力!
楊強軍今年已經四十歲了,浸淫古玩行當也是二十年了,他從不相信古玩鑒賞有運氣一說。也許判定真偽存在瞎蒙的可能,但若是能夠指出其中的關節點,那就是需要絕對的實力跟眼力了!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似乎已經具備這一切了!
想到這裡,反而有一點讓楊強軍有些不明白。
既然這小子實力不俗,為何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
有一件事,是楊強軍沒想到的,那就是作為一個古玩行當的“玩家”,除了一個良好的心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被他忽略掉了。
那就是有錢!
沒錢,心態再好也是白搭。
相反的,隻要有錢,就算是天天買假貨仿品也一樣可以樂此不疲。
有錢,任性也!
連吃飯房租都負擔很重的人,自然沒有淘古玩的本錢。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到一些鑒寶公司上班,才有機會舉手投足幾萬十幾萬地購買古玩。
賺了,他們會拿一部分利潤做提成。
賠了,他們也會賠一部分錢。
相比於個人玩家,這類人雖然賺的少,同樣風險也小很多。
很多對自己眼光不肯定同時資金不寬裕的人,都會選擇暫時在這類的鑒寶公司歷練一段時間。
滿意地看看自己組裡這個隱藏的很深的年輕高手,楊強軍是一陣喜歡。低頭從一摞文件中抽出一份聘書,鄭重地遞給了江寧。
“恭喜了江寧,榮升三級鑒定師,這是上面人事部剛剛下來的聘書。”
江寧接過聘書,笑笑說道:“謝謝楊二鑒。”
望著江寧手中鮮紅的聘書,陳傑然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羨慕的神情。
三級鑒定師,不論是地位還是待遇,完全是實習鑒定師無法比擬的。
楊強軍看江寧收起聘書轉身便要離開,趕忙拉住了江寧,笑笑說道:“江寧,一直沒看出來,你還有如此豐富的知識儲備。剛乾在走廊外面,我就聽你說的很好。既然你是唯一一個鑒定出青花雙耳瓶真偽的那個人,那就好好給我們上一課。”
邊說著,楊強軍走到了江寧的對面,扭頭衝眾人招呼道:“來來來,鼓掌!”
眼見自己組的組長都鼓掌了,其他人隻能是老老實實鼓掌,乖乖站在那裡聽江寧講話。
原本想要推辭一下,江寧見楊強軍執意要自己說,索性也就針對剛剛的青花雙耳瓶的事情開口說道:“判斷官窯,其實一個很大的特點,便是官窯瓷器大都是薄胎薄釉,青瓷采用墊餅墊燒,釉多開片不透明,釉色以粉青為主。當然,也有少許淡黃和青灰色。最關鍵的,便是有紫口鐵足現象。”
“所謂鐵足,是因為瓷器胎骨含鐵量高,在還原反應下,足部露胎部分呈黑色,謂之‘鐵足’。現代工藝後期打磨,多以車床旋磨為主,若是仔細看,還是能夠看出一些平行螺旋紋的痕跡。”
聽著江寧的鑒賞結論,眾人在得知了鑒定結果之後,紛紛抱著那隻青花雙耳瓶仔細地看著。
按照江寧的說法,眾人終於在細微處發現了一些現代做古的痕跡,不由一陣唏噓。
他們誰也不會想到,先前還合力圍攻的江寧,那個業績這麽爛的江寧,竟然會有如此細致的觀察力。
陳傑然愣愣地望著面前的青花雙耳瓶,嘴裡不住地嘀咕道道:“估計就是瞎貓撞著個死耗子,要是真有那個眼力,為啥業績還那麽低!”
正在眾人聽著江寧鑒定結果的時候,忽然三樓大廳的電梯間那邊傳來一陣“叮”的聲響,一名衣著樸素近乎有點寒酸的老大爺,謹慎地抬腳邁了出來,左右張望一番,當看到辦公室這邊有人後,略一猶豫,最終還是走了過來。
走路的時候,老大爺的腿腳明顯有些不利索,顫顫微微地,顯得很是吃力。胳膊肘跟大腿兩側的位置上還有不少的髒土,不知道是摔倒過還是從什麽地方蹭的。
楊強軍聽到聲音,扭頭一看,立即招呼道:“來客人了,快過去招呼一下。看這身打扮,該不會是想要來賣傳家寶貝的吧?”
聽著楊強軍開玩笑的話語,眾人紛紛轉身,當看到那老大爺一身髒兮兮的模樣的時候,一個個頓時臉上露出瞬間抵觸的目光,緊接著又露出一副職業性的微笑,表面熱情地招呼道:“大爺,歡迎歡迎,裡面請啊!”
歡迎你們妹夫啊!
江寧見眾人就這麽站在這裡,當即掰開人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趕到老大爺的身邊,一把扶住了老人的右臂。“老爺子,慢點兒。”
老大爺一看江寧穿的乾乾淨淨的,趕忙想要甩開江寧攙扶著自己的雙手。“別別別,髒,衣服髒,別弄髒了你的衣服。”
“髒了再洗唄。”江寧滿不在乎地笑笑,小心翼翼地扶著老大爺一點點朝著辦公室的方向挪了過去。
雖然隻是簡單的一句話,可老大爺聽完了,身子還是不由一顫,抬起頭,眼圈微紅地說道:“小夥子,謝謝你,你是好人。”
“我反正不是壞蛋,尊老愛幼嘛,正常。”江寧故意輕描淡寫,不希望老大爺將這種不起眼的舉動放在心上。
當一個社會,碰到一件尊老愛幼的事情就感覺很激動的時候,這個社會是一個病態的社會。隻有當這一切成為尋常所見的行為後,那才是正常的。
“大爺,這麽晚坐公交,挺擠吧?”江寧隨意跟老人攀談著。
擺擺手,老大爺步履蹣跚地挪著,嘴裡不住地感慨道:“哎,人家都嫌我髒,不願意靠著我。我怕給人添麻煩,也不敢坐公交車,就這麽一路打聽著,走過來的,你真的是好人呐。”
沒有親身經歷,又如何能夠體會到人情冷暖?
僅僅是因為江寧的一個笑臉跟一句不嫌棄的話,老人家說著說著,不由流下了感激的淚水。
他真的是個好人!
老人家心中默默地念叨著。
苦澀的笑笑,江寧卻不知道該如何接這位老大爺的話。
緩緩將他扶進了辦公室,江寧把自己的椅子拽過來讓他坐下,端來一杯溫水,這才開口問道:“老大爺,你這趟過來,是有什麽事兒吧?”
剛剛抿口水想要潤潤嗓子的老大爺,一聽江寧的話,趕忙將手中的茶杯還給江寧,從自己的口袋裡面掏出來一個藏藍色長布條,裡三層外三層地打開後,這才慢悠悠地說道:“這是我家傳的東西,一把扇子,我家孫子要動手術,需要錢,湊來湊去的,還差一萬塊錢,我想把它賣了,換錢。清朝的扇子,就賣一萬,多了我不要。”
江寧一聽,剛要伸手去拿,另外一邊剛剛還在發愣的陳傑然走了過來,指著面前的老大爺不耐煩地說道:
“我說大爺,上午在西市場那邊的時候,我就跟你說了,你這個扇子根本不值一萬塊錢,你還過來幹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