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嚶……”
染成栗子色的半長秀發從被子縫裡散落在床邊,女孩兒鼻子裡哼唧了幾聲,卻把臉整個往枕下強壯的臂膀裡埋了進去,借以躲避日漸強烈的陽光。
但,這麽做似乎並沒有什麽用。
“唉!”
抬起被拿來當了一晚上枕頭的右手,蘇勇仍盯著左手捏著的一本仿古豎版線裝書,卷起來的封皮半遮半掩,只露出一個“山”字。
“睡不著就起來吧……”
“唔……真不舒服,像是枕著空氣一樣……”
“你也說了,跟空氣一樣,大腦記著這個,就會給你傳遞失衡感,再說你的小腦時靈時不靈……”
“啪!”
習慣性的吐槽被泰妍甩手的一巴掌打斷,“又打不到……”
“啪!”
反手又一下,然後再一下,四下,五下,六下……
蘇勇把書丟在桌上,索性不再言語,任她一巴掌接著一巴掌,在自己臉上來回扇了十幾下。
最後估計打得不過癮,這丫頭,08年的時候她的確是剛成年的小丫頭,翻身跨坐在男人腰部,左右開弓揮胳膊揮了整整十分鍾!
“你混蛋!二十年!不找我!沒擔當!你混蛋!二十年!……”
就這幾句話,反反覆複念念叨叨,扇一巴掌就罵一句,罵一句就扇他一巴掌。但要是旁人看來,卻只見她胳膊甩來甩去,聽不到半點聲響。
你說上面兩個象聲詞?蘇勇的擬聲“絕技”,既然妄想用逗比行為糊弄過去的意圖沒起到什麽作用,他也犯不著每次都得配合著。這樣子除了讓他看起來更逗比一點,並沒什麽卵用。
很難想象,這些年她是怎麽扛過來的。以抽隊的性格沒糾結到自殺已經算了老天護佑…
對此了解甚深的蘇勇,看向女孩兒的眼中滿是愧疚和自責。
“是我錯了!本以為還是我一個人,而且……”
指了指自己,“昨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貿然跑去找你,那不是害了你麽……”
“呀!還來……”
“砰!”
別誤會,這是開門的聲音。
“額,你們繼續……繼續……”
臨近中午才趕到魔都的張笑生飯都沒吃,一下飛機便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只是進門看到的場景著實令人尷尬。
這位女子組合隊長的資料被局裡幾個翻了不知道多少遍,說起對她的了解,恐怕對方本人都不如自己吧……
明顯想太多的某副局長站在外面傻傻等了半天,直到門被從裡面打開,紅腫著雙眼的泰妍微微躬身,然後把他讓了進去,自己卻抱著洗漱用品去了盥洗室。
這間病房屬於455醫院的特護區,一般都是用來給10號往後的首長和省廳級老幹部療養用的。蘇勇能住在這裡,早就超過了整個大韓民國總統以下官員所能達到的外交標準。
看來遠在京城的張老頭使了不少力氣,他心裡是這麽想的。但把他放在這裡,純粹是為了限制他。在保偵局其他人眼裡,蘇勇的危險性遠比已被抓獲的全在亨更高,要高得多得多!
來的路上已經睡著,早上醒來也沒玩什麽“出竅”,他自然不知道這整棟樓每一層都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嚴規格已經算是頂級了。
“我說,這算是小別勝新婚?握槽……”
閃身躲開了丟過來的水杯,任憑那隻不鏽鋼製品被甩到牆上,除了留下一塊水跡,就是彈落時發出的“哐當”聲。
“我千裡迢迢跑來看望你,就這麽歡迎我?”
“有事兒說事,沒事兒滾蛋!”
蘇勇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每次跟張笑生湊一塊兒,他總有種前前世跟大學室友相處的感覺,放松,而且吐槽、打鬧起來肆無忌憚。
或許相性這兩個字的確存在,一如上輩子跟金姑娘之間的友情延綿數十年……
“審完了?”
提到這個,他一臉便秘的模樣。
“哎?不是連夜送到京城了?難不成他半路跑了?”
“呸!你把我們看成什麽了?他倒是想跑……”
說著,往門口看了眼,有些牙根發酸地說了句“你們家那丫頭可真夠狠的,半路上這個全在亨疼得滿臉冷汗,落了地一檢查才知道脾髒都被打裂了……”
那一拳蘇勇看得清楚,她攥著鳳眼不說,擊中那一瞬還擰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還是被嚇著的那倆。
“審了麽?”
又是這句!張笑生的神情嚴肅,知曉他一貫以來的德性。問了兩遍,就意味著對此前所未有的重視。
也是,如果換了自己,恐怕就親自動手了吧……
非習慣性的走神不過一瞬,保偵局現副局長開始將今天上午的過程複述給他。
“手術隻用了四十分鍾,最好的醫生,你懂得……”
他當然懂,全在亨這種雖然淪落成了雇傭兵,但他腦子裡那些東西的價值還在。一個天朝人,一個韓國人,就這麽在特護病房討論了半天細節,而本應很快回來的泰妍愣是沒見著人影兒。
前者當著當事人的面兒並無多少尷尬,後者對己方國家機密竟似也毫不在意。只能說,在大韓民國活得已經是第二輩子了,可蘇勇打心眼裡就沒當自己是個韓國人……
加起來吃了人家快100年的飯,卻無法產生一點點歸屬感, 也算諷刺了。如果沒有泰妍的存在,他恐怕早就不知道叛國多少回了。
“沒有根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說的既是吐真劑都無法奏效的全在亨,也是蘇勇自己。
“他一無所有,也放棄了所有希望。從被抓住的那一刻開始,全在亨就成了個活死人。看來不管你們做什麽都沒用了……”
晃蕩著因坐在床沿而懸空的雙腳,張笑生頗有些無奈。
“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了!不過有件事兒挺奇怪的……”
轉過來看著蘇勇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
“你們家院長不到中午就發來照會,可是心急得厲害。但那個人一聽到要被引渡,反而多了些生氣……”
個中緣由,蘇勇當然清楚得很,甚至他自己就是罪魁禍首之一。無心,也沒必要跟這位即將脫離第一線的同行多說,更不會因當年的某些做法而存在什麽愧疚。
他又不是聖母,擋著路的,要麽滾,要麽死!
畢竟,任誰也無法跟一頭僅存些許理智的野獸講道理,不是麽?
“哥?談完了?”
收拾停當,發絲裡還掛著水珠的泰妍一邊擦著頭,一邊推門進來。
蘇勇的臉上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只是那副陪著小心的表情在張笑生看來有些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