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總是不缺乏鬧劇,平靜的日子也需要一些意外來添色,才不至於乏味。這天,盧氏下田去看管雇工翻地,盧智則照常去了武館,家中隻留下兄妹二人。
盧智同往常一樣坐在小院子裡看書,遺玉則在一旁練針法。
“你們在做啥子呀?”
遺玉聞聲抬頭看向門口,只見那裡站著一個扎著朝天辮的小女孩,她一眼就認出了這就是那個八卦婦女王氏那天來借扁擔時候帶來的小女孩,名叫李小梅的六歲小姑娘。
“我在繡東西,哥哥在看書。”遺玉看王小梅眼神明顯瞅的是自己身邊的盧智,但見他半晌沒搭理人家,也就順嘴答了話。
李小梅小姑娘今天十分無聊,爹娘都下地裡留她一個人在家看門,她想起來村上好久不見的盧家哥哥就想著過來看看。沒想到那個盧家的傻子妹妹也在,雖然聽說她現在已經不傻了,但是以前盧家小妹滿臉鼻涕口水的樣子在她腦海裡已經定了型,上次和她娘一起到盧家借東西又見到了這個傻小妹,雖然看起來是乾淨了點但也很難改變她心裡對傻子的基本印象。
因為盧智對她不聞不問的態度,也不知道為何心中有些委屈的李小梅就把矛頭對準了搭了自己話的遺玉。
“你不是傻子嗎?怎麽會說話啊?”
遺玉糾結了,感覺這小姑娘不光長的不怎麽樣,說話也十分欠抽,但是她也不能和一個看上去才六七歲的小丫頭片子計較不是,於是不再答話,低頭繼續繡她的東西。但是她不在意不見得別人不在意,坐在一旁的盧智一聽見人小姑娘說到“傻子”倆字就從書海裡鑽出來了,抬頭一看是村裡平時喜歡跟著盧俊屁股後面跑的那個小女孩,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雖然是“熟人”,但盧智還是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一個提起他傷心事的人,於是他微眯起雙眼淡淡地問道:“你知道什麽是傻子嗎?”
李小梅很想回答他的問題,可她雖然知道傻子不是什麽好話,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因此隻能搖頭回答:“我不知道,什麽是傻子啊?”
盧智聽了她的話重新低頭看書,口中答道“不知道傻子是什麽的人就是傻子。”
遺玉坐在一旁大汗,要說她平時不喜歡同生人說話的大哥那一開口簡直可以算是獨門暗器了,這麽大點的年紀就能殺人於口水之間,損人於無形之中。
不過顯然李小梅小姑娘的智商還不達標,盧智都這麽說了,她還站在那瞪著眼睛一副摸不著頭腦的表情,過了半天不見動靜的盧智又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表情糾結了一下,似是感慨王小梅同學的智商太低,輕輕嘀咕了一句話,卻讓人家小姑娘“哇”的一聲哭著跑走了。
“連我的話都聽不懂,不是傻子是什麽。”
遺玉看了看哭著跑掉的李小梅又看了看埋頭書海的盧智,沒有來的覺得一陣溫暖盈入胸口,知道他這是為自己出氣,但她不希望因為她以前癡呆的事情讓有心結,畢竟剛才人家小姑娘也不是故意說她是傻子的。
“大哥不生氣。”甜甜的撒嬌聲,習慣了裝嫩也就不覺得別扭。
“沒生氣。”沒生氣眉頭揪那麽緊做什麽?
“小玉不是傻子,小玉會認字會針線,很聰明。”
“嗯,我知道。”盧智終於把視線從書本轉移到身旁的小姑娘身上,見著她亮晶晶的大眼還有微微嘟起的小嘴,剛才的不快頓時不翼而飛。
“大哥,小玉會一直這麽聰明的。”是啊,不管別人是否依然把她當成是傻子,但是這無法改變她現在是一個機靈可愛的小女孩的事實。
“嗯。”盧智輕輕點了點頭,雙眼中綻放出溫柔的笑意,伸出一隻手輕輕掐了一下身邊小女娃白嫩的小臉,見她可憐兮兮的說了一聲“痛”才放開。
然後兩人繼續各忙各的,直到一陣叫罵聲在小院響起,這才發現已經到了中午。
“你們兩個死崽子!做什麽欺負我們家小梅!”王氏怒氣騰騰地衝進了盧家的小院,一手叉腰一手直直地指向坐在院中的兩兄妹。
遺玉眨了眨眼睛就扭頭看向一旁的盧智,見他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便忍住了疑問看向來人,想著是否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好端端坐在家裡竟然也能挨罵。
那王氏卻不等他們開口說話,就快步躥到兩人跟前,食指一點差點戳到了遺玉的小鼻子上,“我家小梅怎麽了就招你們罵!”
盧智連忙伸手把遺玉拉到了自己背後躲開了王氏的唾沫星子,皺著眉頭仰頭看向王氏問道:“嬸子,你把話說清楚,我們做什麽了?”
這一問王氏怒火更勝,張嘴便罵:“小兔崽子!你當我王桂香好欺負是怎的?罵了我女兒還裝傻!你娘就是這麽教你的?哼,活該生了個傻子!”
盧智聽她說完臉色陡然變冷,大大的黑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拉著遺玉往後退了兩步,輕聲說道:“鄉野潑婦,不識大體。”
遺玉剛聽他話落,一片陰影蓋下,就見王氏的一手高高抬起照著擋在自己身前的盧智就要甩下,瞳孔一陣收縮,條件反射地讓小身子一轉狠狠擠開了前面的人,只等著生生挨上這麽一下。
“他嬸子,我盧二娘的孩子還用不著別人管教吧?”這一巴掌到底是沒有落下,熟悉的聲音冷冷地響起,遺玉眼珠一動就看見那隻揮在半空的手臂被橫插進來的另一隻手緊緊地攥著,這隻骨節分明青筋隱現的手總是在白日拿著繡花針穿梭在絹帛之間,到了夜晚又會用來輕輕拍哄她入睡,它為她縫製新衣調羹做菜,為她梳頭扎辮洗手擦臉,但此刻它卻也可以用來保護她。
不知道為什麽,觸及盧氏那燃燒著怒火的眼睛,遺玉隻覺得一陣安心。
盧智之前被王氏突然的動作驚到,遺玉把他撞開是才反映了過來,待看見他娘,這才一把摟住了一旁的遺玉又後退了幾步,一言不發地立在一旁看著正在僵持中的兩個大人。
“放手!你拉我做什麽!我今天就要教訓教訓這個小兔崽子――”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遺玉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老娘的暴力舉動。
“啊!你打我!你敢打我!老娘跟你拚了!”王氏被猛地甩了個耳光,回過神來就撲向了盧氏。
“啊!”盧氏輕巧地躲了過去,讓對方腳下一顛摔倒在地,然後她轉身走到牆邊拎了家中比遺玉還要高半頭的掃帚出來,劈頭就朝趴在地上的王氏身上打去。
“啊!啊――停!不要!啊!別打!”遺玉偷偷咽了一口唾沫,看著剛才還氣焰囂張的王氏被她娘追的滿院子上竄下跳,不由覺得後頸有些發涼。
“大、大哥?”這不會出人命吧?
“沒事兒,娘有分寸。”這掃帚至少揮了有二十幾下了還沒一次落空的,再看看那被打的人劈頭散發的模樣,這還叫有分寸?
盧智很生氣,換了平時他娘打幾下他也就上去攔了,但是今天不一樣,剛才被推開的一瞬他的心跳都差點停了。村東的劉二狗就是小時候被他爹賞了一巴掌,現在還是半個聾子。幸好他娘來了,不然那一巴掌就要落實在他小妹的臉上,萬一小妹變成聾子那可了得?
想到這裡盧智本來就黑的臉色更是添上了幾分青色,眼瞅著王氏像隻被鷹追的母雞一樣在自己眼前撲騰卻不出聲製止。
就這樣,直到接到門外看熱鬧的村人通知的村長姍姍來遲,這才攔下了小院裡的這幕鬧劇。
村長姓趙,是個年過六旬的老者,認得幾個大字,由於祖輩三代都在靠山村居住,所以在村中很有些威望。
“咳,說說這怎麽啦?”趙村長挺了挺微駝的後背,看了一圈立在院子裡的幾人,又掃了院外看熱鬧的眾人,這才清了清嗓子詢問起事情的原委。
“村長!盧二娘欺負人!你看我都給打成什麽樣兒了!”說實話,王氏現在的模樣確實讓人不敢恭維,原本梳理的還算整齊的螺髻早已松散無形,亂蓬蓬的頭髮上還掛著一些從掃帚上脫落的木叉,灰白的衣服上滿是黑黃的塵土,臉上還被掛了兩道淺淺的血印子,這麽一打量到是很有一副受害人的樣子。
“二娘啊,你怎麽能動手打人呢?”村長一看,這明擺了是挨打的比較吃虧,但具體經過還是要問清楚的,畢竟王氏嫁到他們村中也有七八年,那個不招人待見的性子他也很清楚。
“村長,要不是我今天回來的及時,還指不定她怎麽欺負我的孩兒,您也知道我這幾個孩子都是我的心頭肉,哪怕被別人動上半點,我也是不會輕饒她的。”盧氏到是依然面帶狠色地盯著王氏,那眼神凌厲的讓對方不敢同她對視。
“村長您可不能聽她胡說!誰欺負人這不明擺著的事情?我可都被折騰成這樣了。”王氏雖然不敢去看盧氏,但嘴上依然強硬。
“村長爺爺,”站在小院一角的盧智喚了一聲面帶難色的趙村長,“剛才我和小玉正在院子裡面玩耍, 王嬸子突然就衝了進來辱罵我們兄妹,後來還要動手打人,幸好我娘回來了,我們兄妹才免遭毒手。我挨打不要緊,我就怕嬸子不知輕重打了我妹妹,您也知道她腦子才好,要是再被打出個什麽問題來,我們一家子可真受不了。我娘也是愛女心切,這才急紅了眼,村長爺爺不要怪我娘。”說著他就輕咬著嘴唇低下了小腦袋,似是壓抑著的哽咽聲低低地響起在靜悄悄的小院子裡,傳到所有人的耳中。
遺玉也適時抬頭,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看著趙村長,嬌聲問道:“爺爺,嬸子說我是傻子,還說我和大哥是小畜生,這是什麽意思啊?”看著村長老頭逐漸變了的眼神,還有眼裡對她的同情和一絲可憐,遺玉繼續維持著一副天真無知的表情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包括院外看熱鬧的還有院裡管閑事兒的。
“桂香,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好好的跑人家裡鬧,還打人家的孩子,你都這麽大的人了一天乾的叫什麽事兒啊?”
王氏一看本來還偏向她的村長一下子站到別人那邊訓斥她,不由失聲利叫道:“村長!我家小梅可是被這兩個小畜生給欺負的哭了一個早上,現在眼皮子還腫著呢,您可不能聽他們說這麽幾句就冤枉我啊!小梅!小梅過來,給你趙爺爺說說,這兩個兔崽子怎麽欺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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