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三章銀簪銀簪
茶樓下的一間屋。遺玉動作麻利地在冒著暖煙的熱水盆裡洗了把臉,又將手洗淨,侍女玉梳拿著布巾拍打著她身上的土灰,待她擦乾淨臉,在椅上坐下後,上前給她打理起凌亂的頭髮。
“梳個簡單的髻便是,勞煩快些。”
一道藕色的人影掀起簾走進來,在仆婦的陪伴下,輕輕走到遺玉身後,伸手接過玉梳遞來的象牙梳,接手了遺玉的一頭長發。
遺玉察覺到身後異動,正待扭頭,卻被仆婦請按住肩膀,只聽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
“莫怕,是我。”
她微微一愣,這好聽的聲音自然是屬於那位楊夫人的。
“孩,多謝你幫我求到平安符,又送了那兩句話給我,從沒有人和我那樣說過。”
在她頭髮上移動的雙手還算靈巧,三兩下就將她耳後齊上的頭髮盤成單髻。
“我雖不大懂琴,可夫人的琴聲的確很好聽。若是沒了那愁,想必會更動人。”遺玉知道她在自己背後出現,就是不想讓自己看見真容,便沒有急著回頭。
楊夫人自然注意到她這體貼的舉動,無聲一笑後,又默默地一歎,伸手又正了正她的發髻。
“好了,你快些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遺玉聽到身後腳步聲消失,才站起身來,看著晃動的門簾,玉梳拿起一旁桌上放著的藕色披風,往她肩上一搭,邊系邊道:
“夫人交待,入夜風大,您若著涼必會有人心疼。”
本來想拒絕的遺玉,隻好任她將披風的帽兜扣在頭上,又系好頸前的帶,引著她到巷,外面果然起風,遺玉同玉梳告別後,裹緊披風跑起來。
正焦急地在馬車邊上打轉的杜荷,見到巷跑來的人影,連忙迎上去,急聲道:
“你可算出來了,小鳳姐剛搶了人家一匹馬走了。”他還賠了人家一張五十兩的貴票。
“走了?”遺玉蹙眉,但可以理解。程小鳳本就是火爆脾氣,被長孫嫻氣到,又對楊夫人不滿,還同自己意見相左,若是老老實實地等在這裡那就奇怪了
“先上車,胡三,駕快些。”
*
君樓外,一直在國監門外等候房老夫人同麗娘,看著時辰將至便下車步行到這裡,遠遠便聽見君樓內的動靜,麗娘道:
“娘,你聽這裡多熱鬧,陽氣繁重之地,定是這裡無疑,不過時辰還沒到,咱們是在外面等,還是先進去?”
房老夫人伸手一指前面的樓梯,“上去等。”
菊樓上通常坐著學裡的先生,正在議論著拿了簪回來的長孫嫻時,余光瞄見從樓梯口進來的老婦,有認出來的。連忙行禮,讓了一處座位出來。
婆媳倆客氣後坐了下來,一個焦急,一個有些憂愁地環顧起這圍樓,各自找尋起來。
對面的竹樓上,盧氏正同程夫人一樣,一臉擔憂地念叨著,並不知道,那曾讓她吃盡苦楚的兩個女人,此刻離自己是那麽地近。
蘭樓上,李泰身邊坐著的長孫夕,正繪聲繪色地同他講述著今日的遭遇,而他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充耳不聞。
就在剛才,他從侍衛口聽得了遺玉在實際寺失蹤之事,待要動作時,長孫夕卻從樓下跑了上來,對他的出現一陣雀躍之後,張口便提到了在實際寺的事,自然將遺玉的消息透露出來,在她講到幾人在巷又遇上了遺玉他們後,他放在膝上緊握的拳頭才緩緩松開,只是眼角的冷色依舊可辨。
樓下,盧智從高健的嘴裡撬出了遺玉無恙的消息後,難看的臉色終於好些,扭頭看向牆邊標識著時間的刻漏,還有一刻鍾,應該是能趕回來的。
同樣在看鏤刻的,還有在梅樓下面坐著等待時辰一到,領取木刻的長孫嫻。同五院藝比第一場時的運籌帷幄不同,此時的她頗有種松口氣的感覺,原本計劃在手的琴藝木刻被人搶走,後面又一路被旁人摘去七塊木刻,到了這最後一塊,她如何能不緊張,好在如今大局已定。
高健回到座位上,被她一臉笑意地詢問:“盧智同你說什麽?”
“還不是問他那個妹妹,我照你說的,都和他講了,”他聲音突然一低,放佛自語道:“反正也是回不來的,呵呵。”
兩人心知肚明地相視一眼,閑聊起了旁的事情。
*
那邊有人焦急地等待著他們回來,遺玉和杜荷卻被一起意外的事故堵在了路上,本來馬車行地好好的,快到坊門口時,卻撞倒了突然從拐角裡面跑出來的另一輛馬車,好在沒有人受傷,可自家的馬車卻被撞歪了車輪,難以前行。
胡三果斷地將馬兒從車上地卸下,對杜荷道:“你騎馬帶著小姐先走。”
杜荷應下之後,便跨上沒有上鞍的馬匹。對路邊的遺玉伸出手,道:
“上來。”
遺玉本來並沒有覺得怎樣,可在握住他的手,被胡三在後面托著上馬時,腦光影一晃,在這短短的刹那憶起了被驚慌的馬匹拋下去的感覺,忍住頭暈,她伸手抓住杜荷腰間的衣裳,穩住了身形。
胡三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正要問什麽,就聽她低頭悶聲道:“快走吧。要來不及了。”
杜荷感覺到身後少女的貼近,心跳有些加快,但仍利索地將過長的韁繩飛快地繞了幾圈,扯動韁繩調轉馬頭,一夾馬腹,馬兒便朝著前方漸漸加速。
一馬載著兩人,跑出這間坊市,而守在坊門附近的幾個地痞模樣打扮的漢,卻正暗自納悶著,怎麽上面吩咐要他們想辦法攔下的馬車還沒有來。
*
戌時將至,君樓,仍有三名參比者未到場,每來一個人便收一份帖錄上名字的東方佑,翻看了手的一疊帖,發現這三人正是杜荷、遺玉還有程小鳳。
查博士和晉博士都繃起臉,一面擔心這三個孩是出了什麽意外,一面又擔心他們戌時未歸,會被選出一個判做最差。
東方佑將帖整理後,待要起身,卻聽三聲同時道:“再等等吧。”
他扭頭分別看了查繼、晉啟德還有房喬一眼,輕輕搖頭,“要準時。”說著便繞出席位走到欄杆邊。
樓眾人這會兒都在注意著梅樓上的動靜,些人除了午是回家用飯後再來的,其他都是用了甘味居送來的飯菜,在這裡整整待了一日,便是為等這一個結果,等這次藝比圓滿結束,見祭酒出現在樓邊,個個都提神去看。
長孫嫻撫平裙角起身同其他參比者一同走到梅樓下的空地上,周圍的人很自覺地讓她走到間位置,在她身周留下空地。
盧書晴側頭對身旁的盧智道:“你那妹妹和姐姐呢?”
盧智扭頭看向蘭樓下面,“其實你沒有找到那位夫人也情有可原,長安城這麽大,你剛剛回來,還沒怎麽看過。”
盧書晴知道他這會兒肯定心急,對他話裡的諷刺,並不以為意。而是頗感興趣地轉而看向人群間,正拿著一根銀簪在把玩的長孫嫻。
東方佑掃視了一圈下面的學生,抬手示意主簿宣布禮藝比試結束。
因他這一抬手,樓眾人反應各不相同,盧智依然緊盯著蘭樓下的入口,長孫嫻笑容愈大,李泰放在茶案上的大手輕輕叩著,盧氏和程夫人雙手緊握在一起,長孫夕時不時回頭去看蘭樓上的人影。
菊樓上,房老夫人掐緊了一旁麗娘的手臂,等著那高僧所說的,戌時得願!
主簿清了下嗓,嘹聲道:“五院藝比,禮藝比試——”
“等等!”正盯著蘭樓下的盧智雙目一亮,突然大叫一聲,製止了他尚未出口的一個“止”字,於此同時,另一處也響起了同樣的製止聲:
“等一等!”
場地上的參比者,還有將近一半的人都將目光移至正從蘭樓突兀地跑過來的兩道人影。
裹著一身披風的遺玉被杜荷扯著手穿過樓的席位,跑到梅樓下站著的人群邊上時,才堪堪停下,她喘著粗氣,被站穩的杜荷扶著,難受地趴在他肩膀上,大口呼吸著,國監內不允許縱馬,有違者是算做違規的,他們騎馬到門口時,愣是一路跑了過來。
蘭樓香廊上,李泰在遺玉和杜荷兩人出現在視野時,便停住了叩案的手指,遠勝常人的視力,讓他將兩人過顯親密的舉止看了個一清二楚,原本還在擔憂的心,瞬間被胸悶所取代。
盧智撥開擋路的人走到他們身邊, 撫著她的背脊順氣,擔憂地看著她帽兜下蒼白的臉色。
長孫嫻皺了下眉後,暗道一聲奇怪。
樓騷動了片刻,東方佑看了一眼剛剛到位置的鏤刻,才示意主簿再次將話喊了一遍,而後道:
“可有得銀簪者,請上前來。”
長孫嫻自然舉起銀簪前走兩步,道:“銀簪在此。”
樓眾人都將注意力從匆忙趕回來的遺玉和杜荷身上,轉移到長孫嫻身上,書學院的學生個個面帶喜色,在參比者既羨又歎地看著長孫嫻時,盧智卻不以為意地拿出帕去給遺玉擦汗。
嫌她頭上的帽兜礙事,便解松了她頸下的帶,伸手將那藕色繡邊的帽兜摘下,卻在低頭看見她稍顯凌亂的發髻上,一抹亮眼的銀色時,瞳孔微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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