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章劫獄是好玩的嗎
什麽叫明日陪你,遺玉第二天腰酸背疼地在床上醒過來,可算明白了。
外面下著小雨,閉著眼睛也能聞到屋外飄進來的涼爽潮氣,就好像回到了翡翠院,她翻個身,將手搭在李泰腰上,埋頭在他暖呼呼的腰側,聽著他翻書的聲音,心一片安定。
“什麽時候了?”她嗓音沙啞,懶洋洋的滋味。
“快到午時,餓了麽。”李泰放下書,低頭撥開她臉頰上的頭髮,看著她睡得紅紅的耳朵,聲音比平常要溫和許多。
“唔,”遺玉咕噥一聲,“有動靜了嗎?”
動靜肯定不小,經過一夜,半座城都是在找宋家逃犯的,宋心慈若要繼續躲起來,早晚會被搜查到。
遺玉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便喚平卉進來洗漱了,差人到盧老夫人院裡說了一聲,夫妻兩個一道用了午飯,正想著下午做些什麽打發時間,同一華一起跟蹤宋心慈主仆的裘二便被周仁帶了過來。
宋心慈是個什麽樣的女,遺玉通過半路上幾件小事,也大概認識到一些,她可以肯定她會去找盧俊幫忙,但真從裘二口聽到她在這種情況下去找了盧俊的時候,遺玉還是忍不住又多惱了她幾分。
走投無路的時候,遺玉自己也有過,甚至在盧智起初因為長孫渙遇害被捕獄之時,她登門去尋過李泰幫忙,但那是因為她知道,魏王府對上長孫府,猶有勝算,若魏王府勢力弱上一些,她就不做這想法。
正如她去劫獄,誆騙了面具男帶路,但她那也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連退路都計劃好,倘若她無毒術在身,亦不會做出那種坑人的選擇。
劫獄,那是好玩兒的嗎
“宋典軍還有三四個忠心的親系部下在,阿虎在都督府抓人的時候讓人藏了起來,宋小姐去了幾個地方,今天早晨在城南一間小雜院裡找到他們。阿虎有武藝在身,一華姑娘沒敢太過靠近,隻大概聽了他們說話,阿虎不知哪裡來的銀錢,早早買好了一隻小船在城南河岸收藏,欲護送宋小姐他們逃走,但宋小姐不肯,堅持要救宋典軍和宋夫人出來,最後他們商量定,讓宋小姐先到城南上船等候,阿虎獨自去城西大獄裡救人,宋典軍的舊部在城門處接應,介時在一起遠走。”
手裡的茶杯差點就扔了出去,遺玉勉強忍住怒意,扭頭對李泰皮笑肉不笑道,“你瞧,還有比我二哥更蠢的麽,救了人家一回兩回,落得個誣陷偷賴被攆流落街頭的下場,到頭來,人一大家還要靠他救命。”
李泰少見她氣成這個樣,並沒去安撫,又去問裘二:“他們幾時行動。”
“回王爺的話,就在今晚,雖沒聽清楚,但約莫是亥時過後了,”裘二斟酌了一下,補充道,“宋典軍的部下裡有個叫喬由,很早以前就在城西大獄裡當過牢頭,小的又特別打聽了,獄卒夜裡時到醜時口是最松懈的當。”
李泰點頭,問遺玉道,“你欲如何?”他有十多種法能將盧俊打包回京,但堵不如疏,讓她借此事發泄乾淨,也好在心裡憋火。
“胡季泰為人怎樣?”遺玉問了個不相乾的問題。
“陰險,有幾分小聰明,不堪大任。”李泰口,能稱得上一句聰明,哪怕是小聰明,也說明這人是有腦的。
遺玉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突然睜開,冷笑一聲,道,“他不是膽大要去劫獄麽,單槍匹馬?那就讓他去劫”
越王都督府
胡安溪走進書房,沒有敲門,看見書案後正在寫信的胡季泰,便問道,“爹,人找到了嗎?”
“還沒有消息。”胡季泰放下筆,抬頭露出一張頗為淡定的臉。
“那怎麽辦,別日長了,再叫人跑掉,宋晴媛手裡捏著咱們把柄,這不是叫人夜長夢多嗎”胡安溪顯然比他老更怕事,若他們這樁事被查了,那就不光是個勾結鹽盜,那是欺君之罪,是百分百要掉腦袋的。
胡季泰輕笑一聲,“莫急,咱們等他送上門來就好。”
胡安溪眼睛一亮,“怎麽說?”
“你還記得宋恩孝手下有個很能打的車夫嗎?”
“嘶——好像是有這麽個人,誒?對了,孩兒記起來了,”胡安溪一拍手道,“這人不是因為同那宋晴媛有了私情,被宋家攆走了嗎,孩兒當初還派人去彎口收服過他,結果這小是個死心眼,軟硬都不吃,寧願在河岸上當個腳夫,是個不成器的東西,我讓人打了他一頓就沒再理會過。爹,您是說這人?”
“正是他,”胡季泰摸摸胡,“此人自宋家出事就沒了蹤影,宋恩孝那幾個親部失蹤想來同他有關,此人對宋家小姐倒是癡情的很,宋家小姐又是個孝女,不會丟下宋恩孝夫妻不管,不然她也不會又跑回揚州,若爹沒有估錯,只需加派西城大獄人手,等著他們自投羅網就是。”
胡安溪大喜,“爹,還是您考慮周全,”又作勢低頭拱了拱手,“孩兒自愧不如。”
“這麽巴結為父,是又有什麽所求,”胡季泰老來得,就這麽一個獨苗,很是疼寵。
胡安溪清清嗓,眼裡閃過邪光,上前道,“爹,那宋晴媛抓到了,能不能先不殺?”
胡季泰瞪他一眼,“要什麽女人沒有,你留著她也不怕死在床上”
“嘿嘿,”乾笑兩聲,胡安溪道,“哪能啊,一個罪臣之女,就是當我的侍妾都不夠格,爹您還不知道兒,就是貪個鮮。”
“行了行了,給你留著就是,”胡季泰不耐煩地揮手,口不忘教訓,“你這毛病若不收斂收斂,早晚得死在女人手裡。”
“謝謝爹,孩兒告退。”胡安溪分明隻留意了前半句,轉過身,又想起昨日在春慶樓驚鴻一瞥的美嬌娘,摸著嘴唇癡笑起來。
七月初四,是夜,雨停,夏末的蟬鳴早就淡了聲音,城南高牆腳下,一團黑影掛著繩索,緩緩落下,腳尖著地,才將懷之人放下。
“小姐,”先被送出來的喜鵲慌忙迎上,還沒叫出聲,就被黑影放開的宋心慈上前捂住嘴巴。
“噓,小聲。”
“你們順著那條路,”貼牆而立的黑影很是高大,隱在暗處,看不清樣貌,但這低渾的聲音可辨出是一名成年男,他伸手指著不遠處道旁的小樹林,壓低聲音道:
“穿過林,一直往東南岸邊走,有船在那裡等候,看見船頭的綠紙燈籠再過去。”
“虎大哥,那你呢?”喜鵲小小聲問道。
“我救了人便會同他們一起去找你們——心慈,”黑影向前走了一步,月光下,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龐,五官本來英俊,卻因左眉上一道新生的肉紅刀疤毀掉,平添幾分凶氣。
“念安哥,”宋心慈咬著嘴唇,一臉歉疚地迎上他坦然的目光,心突地猶豫起來,想要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成了:
“心慈欠你的,這輩都還不清,但求你能平安救父親母親出來。”
說著,就從衣襟裡掏出一枚磨了棱角的平安符,取下,也上前一步,親手系在盧俊頸上,澀生生道,“我等你。”
“好,”男握住她瘦弱的肩膀,又松開,後退一步,沒再多逗留,抓著繩索在腕上纏繞幾圈,一個縱身,便踩著牆壁,攀上高高的城牆,幾下不見了蹤影。
“小姐,這裡好黑,咱們快走吧,”喜鵲拉拉宋心慈衣角,聲音發顫。
“走吧,”宋心慈攥著丫鬟的小手,仰頭高高看了一眼黑森森的牆頭,快步朝著小樹林跑去。
宋心慈和喜鵲跌跌撞撞穿過了小樹林,還算順利地找到了停靠在河岸上的那隻掛著綠色紙燈的船隻,小心翼翼地靠上去,問著暗號:
“船家在嗎?”
“幾人搭船?”
是了,松了半口氣,宋心慈答道,“有七人。”
“坐不下。”
“他不搭。”
聽見這回答,船裡靜了靜,草簾被撥開,冷淡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進來等吧。”
船裡空間還算大,點了一盞小燈,宋心慈主仆挑了個角落坐下來,拘謹地抱著懷裡的包裹, 看著那戴著鬥笠的船夫在他們進來後,撿起地上一隻魚竿,從另一側出了船艙,坐在船頭甩了魚線。
靜,很靜,今日無風,水面上連點兒浮動都沒,宋心慈望著那在這不下雨的夜裡也身披蓑衣的船夫背影,漸漸開始走神,想著她爹,想著她娘,又想著等到逃出生天,就到北方去,她身上還有一兩件值錢的玩意兒,換做銀錢可以先做個小本生意,等風頭過了,再將胡家的罪證呈遞到京城去,還他爹一個青白。
想著想著,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耳邊一炸,隔著那層粗糙的草簾,聽見遠處傳來的沸沸人聲,心跳噗通噗通震了起來,她想也沒想,就撩開了手邊的草簾,從船艙裡鑽了出來,一眼望去,不遠處正有幾匹馬匆匆駕來,後頭是一片明晃晃的火把,還沒看清楚人影,便聽見那熟悉的渾厚嗓音一聲大喊——
“有追兵,快開船”
眼前一花,宋心慈再眨眼,那片火光便被擋住,她抬起頭,看著那船夫輕飄飄落在她身前,手一抖,蓑衣掉進水,綠紙糊的燈籠下,露出一身蒼青色的布衣,左手的劍。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