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句話,再裁軍二十八萬,於是郭槐便退伍了。
郭槐是崇禎十二年入的伍,當兵前是山東的一個和尚,練的一手好拳腳。性子有些好勇鬥狠,屢次在寺外跟人大打出手而違犯寺規,加之當時天災不斷,兵禍連年,寺廟裡也不好過,主持便把那些年輕的弟子都送下山去,讓他們自尋出路去了。
郭槐早聽說過楚軍中有好幾位將軍曾經也是和尚,跟著鎮南侯打仗都已經當上將軍了。正好當時楚軍在淮北剿匪,郭槐就找到劉鈞的部隊,要求入伍吃糧扛槍。
後來楚軍入遼,郭槐因為身好手當了獵兵,一次他和幾個同伴遇上一支女真騎隊,對方是他們的好幾倍,其中還有幾個巴牙喇,但郭槐毫無懼意,一把大槍在他手裡如蛟龍出海。
那一戰,郭槐斷後,掩護同伴撤離。
當同伴帶著援兵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只是屍橫遍地,二十多個女真韃子,包括那三個巴牙喇一個也沒有逃過,全都被郭槐一人所殺。找到郭槐的時候,他已經是血染征袍,渾身上下三十多處傷口,人也早昏死過去。
當時大家都以為郭槐肯定是救不活了,結果背回去之後,昏迷了幾天后他居然大難不死的又活過來了。
那年,他才十八歲。郭槐一戰成名,整個楚軍都知道。
劉鈞聽說了此事後,特意賞賜了郭槐一百兩銀子,還給他授了塊勳章。並提出調他做自己的親衛,郭槐便去劉鈞身邊當了親衛。不過郭槐是個不肯老實的人,到了劉鈞的親衛隊裡,跟同伴卻搞不好關系,反而還經常跟同伴亮拳頭手腳,又還有個愛喝酒的毛病,有時喝多了還撒酒瘋。
最後他自請回下面去,劉鈞挽留,但沒勉強。最後郭槐回去。提了個連長。
到現在,郭槐已經是副營長了,只是他依然愛喝酒愛打架,都已經是副營長了。可一打仗卻還是喜歡跟個步兵一樣的衝鋒在前,還總是要背上他的那把鬼頭大刀跟別人對拚。什麽協助營長指揮。什麽擔任預備隊的指揮,這些他根本不理會。
尤其是他還不肯讀書學字,什麽指揮作戰之類的更是絲毫不願意聽。結果沒一個營長能跟郭槐處的好。
上次裁軍二十萬。本來協長已經把他的名字報上去了。不過最後提督又把他的名字劃掉了,郭槐好歹也是戰鬥英雄。做過皇帝的親衛的。
但二十萬裁軍過後,又緊接著是二十八萬裁軍。
這回協長標長倒沒報郭槐的名字上去,不過郭槐主動請求退伍。用郭槐的話說。他知道大家不喜歡他,他也當不了那什麽狗屁軍官。學不會他們那一套指揮作戰的玩意。既然現在部隊裡不要這麽多人了,那他乾脆退伍。
反正退伍還有筆豐厚的退伍金,如他這樣級別的中低層軍官們退伍。還能升一級,甚至還能有安排地方職務。
郭槐的請求報到上面,提督考慮了許久,最後還是批複同意了。本來提督還想,郭槐雖不適合做指揮官,但他這樣的猛人還可以轉作教頭,哪怕教頭沒品階,但他以副營長轉做教頭,也是左教頭,那是視同副營級軍官待遇的。
但既然郭槐願意退伍,上面也省心。
一紙批複,於是郭槐轉業了。
上面還特別給他加了一階,是以營級軍官轉業地方的。上面給他推薦了幾個去處,比如去警校,或者直接去警隊。以他的級別,可以去北京天津南京等一些大城,不管是去警校還是警隊,那也是領導職務了。
不過郭槐通通拒絕了,要求直接退伍,不是轉業。也就是說,他不打算再吃公糧了。
“是不是不滿意這些職務,若有意見可以提出來,我們再考慮下。”
“沒有不滿意,就是想自由一點,我準備退伍後去開公司。”
郭槐的話把上司驚的說不出話來,就你個二貨,除了喝酒打架還會什麽?開公司,你開什麽公司。
“不要有情緒嘛,有啥子想法直接提出來,我們肯定會考慮好的,一定為你妥善解決轉業安置問題。”
“長官,我說的是真的,開什麽公司我都想好了,我回山東去,開一家保安公司,專門保鏢護衛。”
見他不似說氣話,上司最後也隻得無奈的遵照個人意願。轉業成了複員,報告送上去,最終批複同意,上面給了一筆複員費。
相比起郭槐這種自願離開部隊的,更多的士兵和軍官們都是不情不願的,軍隊待遇好,前途好,早成了大家都非常願意進來的地方。好不容易進來了,當然更不願意離開。一下子連續兩次裁員,裁判了四十八萬,裁掉了三分之一還多。
對於這些裁掉的軍官、士官和士兵們,如何安置,也是個很重要的問題。
按皇帝的意思,是對於軍官盡量轉業地方任職,主要還是安排到各地的警察隊伍中去,現在大漢各地都有了專門的警察隊伍,以取代舊式的三班衙役捕快之類的,各地的警察局到基層的派出所,還有騎警隊、刑警隊、消防隊等,都很需要人。
當過兵的轉業軍人,自然是極適合的。
還有一些有文化的軍官士官們,還能安排到各地任職官員和吏員,總之,軍隊裡裁出去的這近五十萬人,除掉朝鮮和女真那八萬,其余四十萬還是盡量負責安排好工作的。
當然,那些自願複員的,朝廷也會遵從他們的意願,會一次性發放一筆複員安置費用。此外,皇帝還指示專門設立一個退伍軍人協會,負責處置這些轉業和複員、退伍等軍人的事務。
盡管如此,依然有許多軍官和士兵們表示難以接受。
特別是好多軍官,他們為朝廷東征西討,現在居然一紙公文就要讓他們轉業複員。許多軍官都習慣了部隊裡的生活,況且部隊裡待遇也好,上升空間也足。到了地方,好多也就是在部隊裡才勉強學了那麽點文字讀書的軍官們,哪怕有朝廷安置轉業,讓他們到地方上任職。可他們以後還能有多少上升空間。
去了地方。也多是當些派出所長、巡警隊長、消防隊長、治安隊長、聯防隊長、民兵隊長之類的,到頭估計也就是個什麽副鄉長、警察局長之類的。
可不管理解不理解,上面命令下來,他們就得服從。
軍人以服從為天職。哪怕這個服從是要他們離開軍隊,他們也依然得遵從。
許多人離開之時。眼裡都帶著淚花。
各個部隊都開了歡送會,組織餐會。
大家唱著軍歌,喝著啤酒。一起回憶在部隊裡的一次次訓練,一場場戰鬥。肩章雖然被收去。可大家胸前那掛滿的各式勳章、紀念章卻依然耀眼。
“到了地方,別給我們第七鎮丟臉,別給你們身上紋的九頭鳥丟臉。到了哪裡。我們第七鎮的兵也都是好樣的,不管你們是轉業還是複員還是退伍。也不管你們以後是做官還是做吏,又或者自己開公司做生意,還是回家種地。都要忘記你們在第七鎮的這一段歲月,記住我們九頭鳥,我們第七鎮的戰號,一往無前,永不投降!”
駐扎在山東的第七鎮,上次裁了幾千,這次又要裁幾千,最後隻保留兩萬人,改為一鎮兩師四協編制。
提督總兵官馬祥麟把這些人都聚在一起,親自為大家開歡送會。
“一往無前,永不投降!”
一群光著腦袋的漢子們一起高吼,大正月的,可大家喝著喝著,卻把上衣都脫了,露出自己的兩條膀子,讓九頭鳥的紋身亮在外面。
對於他們來說,再不舍,也要離開軍營了。能帶走的,也只有身上的九頭鳥紋身,還有那些戰鬥時留下的疤痕。
郭槐光著腦袋,上面戒疤很明顯,同樣赤著的上身,除了賁起的塊塊肌肉顯得特別強壯外,就還有那九頭鳥紋身下,那一塊塊的疤痕。
郭槐身上的疤痕是在場所有退伍兵中最多的,大大小小五十余處。
“這塊,是我第一次上戰場時傷的。那時我剛從山東寺裡被主持趕出來,然後就投奔了皇上,參加第一次戰鬥,在江北跟那流寇乾仗,當時第一次打仗,心裡有點緊張,結果一個家夥趁我愣神,捅了我一刀,幸好我閃避的快,隻開了道口子,要不然老子第一戰就掛了。”
郭槐指著腹部的一道疤痕大笑著道。
“他娘的是老天不收你呢,知道你郭和尚是個殺神,不殺夠一百個哪會那麽早收了你。”一名同樣退伍的營教頭高喊。
“和尚,你真的殺滿了一百個?”又有人舉著酒杯喊道。軍中一直傳聞,說郭和尚是個殺神轉世,從軍幾年,殺的人早過了一百。
“具體的沒數過,但肯定不止一百。上面的軍功記錄裡肯定有,每次多少每次多少的。不過我記不太清了,一百個是不止了。想那年在遼東,老子一次就殺了二十多個,你看這,這,還有這,這三十多個傷疤都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他娘的,什麽女真巴牙喇,也不過如此!”
“和尚夠種!”
“牛逼!”
在家紛紛高聲讚道。
“和尚,聽說你要回家開公司做生意了,的,你也懂做生意?不怕把安置費給賠光?到時只怕賠的連底褲都沒了。”
“操,老子怎麽就不能開公司了?老子以前還是和尚呢,不也當軍官了。現在複員,老子怎麽就不能開公司了,老子回去就開個保安公司,到時你們若是混不下去了,歡迎過來找老子,老子賞你們口飯吃。”
大家互相罵著笑著,平時軍營裡規矩多,非休假之時,是不得喝酒的。就算休假了,也只能在外面喝,還不能喝醉,要不然憲兵就會找你麻煩。
但如今要走了,誰也不會攔著他,那些黑衣紅袖章的憲兵們也不會在這個場合出現。
今天也沒有了上下等級,也沒有軍官士官士兵,大家都已經交出了肩章,不再是軍人身份了。身上的軍便服,算是最後點留戀。大家放開了喝,一起笑一起罵。
如郭槐這樣膽大的不多,多數人最後都是接受了軍方的安排,轉業回地方,進地方做官做吏。
不過大家心裡笑歸笑,還是很佩服郭槐這個和尚的。
媽的智障,是個膽大的,說不定的保安公司還真能開火。
“和尚,你公司要是開黃了,到時來找哥哥,哥有口乾的,就絕不讓你喝稀的。”一個轉業軍官喊道,戰場上,郭和尚曾經為他擋過刀,是過命的交情。
“沒的說,就衝你這句話,來,兄弟,我們乾一碗。”郭槐笑著倒了兩碗酒。
“喝!”沒半點猶豫,漢子接過酒碗就一口喝盡。
“喝!”更多的人端起酒杯。
馬祥麟喝的臉紅紅的,看的很是感動。
“多好的軍人,說實話,我真舍不得他們。大漢全靠他們,才有今天。大家拋頭顱,灑熱血,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如今又征倭人,並朝鮮,討洋夷,赫赫戰功啊。”
“是啊,從九頭鳥到楚軍再到如今的大漢帝國軍,短短數年,卻打下如何赫赫帝國,想想都令人振奮無比。如今雖然天下並未太平,但中原卻已太平,將士們能夠刀放南山,刀兵入庫,讓部份將士脫下軍裝,轉業回鄉,這何償不是一項仁政?”第七鎮的總教頭說道。
“多少弟兄, 都沒有能等到這一天呢,比起他們,我們太值了。”第七鎮參謀長也點頭道。
馬祥麟笑了笑,“有時我也挺羨慕這群王八蛋的,真也想脫下這身紅藍軍袍,也解甲歸田。”
參謀長卻道,“我倒是舍不得,軍中還是痛快。”
“是啊,既然我們是留下來的,那就得時刻記得今天的選擇,不忘初心,不負帝國,不負聖上!”馬祥麟感慨著道。
參謀長端起手裡的酒杯,將裡面的剩余半杯酒液喝光,轉頭問獨眼小馬超中原提督兼第七鎮總兵官馬祥麟,“軍門,年後我們有沒有機會南下打仗?”
馬祥麟搖了搖頭,“我先後都打了好多次請戰奏章上去了,可都如石沉大海,根本沒有回信。”
“哎,估計沒什麽戲,現在都是日本軍、朝鮮軍、女真軍、紅夷軍在打,加上海軍,還有中南軍區的,這都好幾十萬了,哪裡還輪的到我們。”啟用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