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八裡的李家壩,豪宅連片,這裡是李氏家族各支聚居之地。雖然李家有明一代出了幾十個舉人、進士,不少的高官大員,也有不少經商大富者,不過不論是當官還是經商,各房都還是在這裡建有宅院,當官的經商的,最終老了以後還是會落葉歸根回到這裡。
李長庚正在書房揮墨寫字,管家拿著一疊請柬過來。
“麻城各家的請柬都已經寫好了,現在派人送過去嗎?”
“嗯,各家都要送到,不要遺漏了。”李長庚點點頭。
老管家道,“春江少爺這回好像真有心弄這馬隊啊。”
“這是好事啊。”
“老爺,這怎麽會是好事啊。春江少爺文曲星轉世,是要考進士當狀元的,上科中了解元可卻因身體突然不適錯過了參加會試,太可惜了。這如今會試還有半年多就要開了,春江少爺這個時候應當好好溫習功課才是啊,怎麽能去花時間弄那馬隊呢。春江少爺可是讀書人,鬧一個馬隊實在是...”
李長庚卻是笑笑搖頭,“如今不比以往了,這天下到處動蕩,讀書人也無法再安心讀書了,就算考中進士做了官,也不比過去了。這天下如今整天就是打仗打仗打仗,東南的倭亂這幾年雖然好些了,可西北流賊又起,甚至早已經糜爛了天下,四處流竄。北方的建虜,也是一年比一年厲害。無處安靜了,不知兵事,是當不了官的,公輯倒是眼光很敏銳,看的很遠。”
“可這事總歸是有辱斯文,整天和一群粗漢一起,像什麽話啊。”管家還是老觀念,“要我說啊,咱們家也有現成的家丁,數量還不少,就算春江少爺想要歷練,那就讓他帶著家裡的家丁去操練操練就是了。哪用的著還再去招募一夥人,還要搞的這麽興師動眾。”
“老爺,我聽說少爺看中的那位隊副劉繼業,今天招了四十個人,都是群獵戶、革掉的驛卒之類的,還有八個和尚呢,這...”
“你啊,這些事情就不用替他們操心了,就算這事真弄不成,也沒關系,年輕人吃點虧也是積累經驗嘛。”
“老爺要真這樣說,那你就任由春江少爺去玩就是,又何必下這麽多帖子請柬,邀縣裡上下有頭有臉的人都過來赴宴呢,還不是春江少爺玩的太大,需要很多銀錢。老爺你就是太慣著春江少爺了,我看這貼子送過去,各家就算來,也未必是高興的呢。”
李長庚笑笑,“他們總得給我李長庚一個面子,何況還有信天的面子呢,這馬隊可是他的鄉團所屬。”
夜幕降臨,李家壩一片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李家大院前,車水馬龍,應邀前來赴宴的各家都紛紛坐車前來,還帶來了家中的子弟。各家馬車前後又還跟著大隊的家丁,一時間,李家壩喧鬧非常。
李家的管事們早早站在門前迎接。
劉鈞也帶著新招募的馬隊成員一起趕到,四十名新兵,加上他和李春江的那二十兄弟,加上十個後勤,劉鈞帶著足足七十號人前來。
下午時已經在縣城裡掃了一遍貨,給所有人全都置辦了一套嶄新的行頭,大家都穿著藍色的袍子,黑色的靴子。來前又特意安排洗了個澡修剪了胡須,因此七十個穿著統一服裝,修飾一新的馬隊鄉勇到來後,引起了不少關注的目光。
李春江早在門前等候,見到他們這出場,也不由的驚訝。
“非常有氣勢,隱隱已經有幾分精銳氣勢了。”李春江笑著上前對劉鈞道,“走,我帶你去見我伯父還有各家的家主。”
馬隊的鄉勇自有李春江的人安排,劉鈞跟著李春江一路進入大堂。
大堂上也是燈火通明,早照的如同白晝。
李春江領劉鈞進入,向眾人道,“小侄在這裡向諸位介紹一下,這是我馬隊的隊副劉鈞劉繼業,黃州衛武學生員,有勇有謀的年輕俊才,先前流賊突然來犯,正是繼業兄智計退賊。”
此事在座的有聽過的也有沒聽過的,此時都不由的齊聲稱讚了劉鈞幾句,不管怎麽說,這個小武生如今跟李家關系親密,大家相互捧捧也是應該。
李長庚起身,“如此俊傑,正是我麻城之福啊。如今劉世侄與舍侄願意為麻城的父老鄉親們出一份力,建立一支鄉勇馬隊,保護鄉梓,我李某人是非常高興看到的。今天邀請大家來,也是希望大家以後能夠多提攜幫助下他們,畢竟鄉勇也是保護鄉裡。他們年輕人出了力,我們這些老家夥也就順便出點錢,助他們一臂之力。”
李長庚說完,一招手,管家帶著四個家丁過來。
“李某就先帶個頭,白銀一千兩助餉,另外助良馬十匹!糧食一百石!”
隨著他的話語落下,那四名家丁便把兩個托盤抬了上來,掀開上面蒙著的紅布,五十兩一錠的大銀錠足足二十個擺在上面。
一千兩銀子,這不是個小數目,若再加上十匹馬和一百石糧,折算下又是近千兩銀。不少人都在暗暗感歎,李長庚倒是大方,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錢來給自己的侄子去折騰什麽鄉團。不過大家面上還是維持著笑臉,但也知道,今天這頓酒席不是那麽好吃了,不出點血怕是不那麽容易走的。
正在大家想著要出多少銀子助餉時,這時外面傳來一聲響。
“沈莊梅老爺到!”
隨著這聲喊,一個頭髮花白,但卻精神矍鑠的老者健步踏入大堂,身後還跟著數人。
“抱歉,老夫來遲一步了。”
劉鈞一望那老人就覺得眼熟,這時再一聽聲音,立時就發現原來這老者正是之前他去劉家賀壽路上遇到的那老人,就是那個送了自己一副珍貴的董其昌畫作,可卻隻字沒提此畫珍貴的老者。
“原來他就是梅之煥!”劉鈞心裡充滿驚訝,之前他也曾經猜測過,認為那個老者身上的氣勢,絕非普通鄉下老者,尤其是身邊帶的那幾個隨從明顯就是久經戰場的老兵。只是當時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那個一面之緣的老者,居然會是梅之煥。
號稱司馬世家的七裡崗梅家的當代家主,麻城四大望族之首的梅家家主。前甘肅巡撫梅之煥,一個在麻城真正掌握話語權的人。
“小友,我們又見面了。”梅之煥一路越過眾人,直接走到了劉鈞的面前,溫笑著對他說道。
劉鈞自那驚訝之中回過神來,連忙拱手行禮:“小侄見過梅公,不曾想到原來您就是梅公,還請原諒當日眼拙。此外,還要感謝你當日贈送的那畫,當時小侄真不知道那畫如此珍貴,本來如此貴重之物當物歸原主,只是送出去後才發現,不好再要回,實在是抱歉。”
“哈哈哈!”梅之煥一陣哈哈大笑,“一副字畫而已,既然送給你了,那你送給誰都沒關系。聽說你要和公輯建立一支鄉勇馬隊,非常不錯,年輕人就得有想法。不過,你這馬隊可是隸屬於我梅某的鄉團之下,以後可就是我麾下的兵了。”
“能在梅公面前聽教,求之不得。”
“跟我老頭子就別這麽客氣了,那天你不是叫我世伯了嗎,以後繼續這麽叫就是了。”說著,梅之煥還很親密的在劉鈞的肩膀上重重拍了幾下。
這番親密的對話和舉動力,讓許多賓客都大為驚訝。
甚至有人在小聲的詢問旁邊的人,“這個劉鈞到底什麽來頭,怎麽看他不但跟李家親近,連梅公也如此熟啊,還不是一般的熟,難道是李梅兩家的親戚?”
“李梅兩家的親戚,還姓劉,那可能就是劉金吾家的了。可不對啊,上次劉老太爺子大壽,沒見劉家年輕子弟中有這位啊。”有人疑惑道。
“估計不是劉金吾家的,你看劉家今天各房也來了好幾個,可先前劉家並沒有人上來跟這個劉鈞打招呼啊。”
“那這小子什麽來頭?”
“是啊,奇了怪了。莫非是府城又或者京城來的,哪個名門子弟?”
這邊梅之煥卻是很親切的拉著劉鈞的手往主桌那桌走,“你跟公輯兩個就陪我做這桌,一起說說話。”
“這不好吧,我只是晚輩後進。”
李長庚笑笑,“梅公可是難得這麽喜歡一個年輕後輩的,這個面子你可得給。”說著,他望向梅之煥,“當然,光是口頭上說欣賞年輕人是不夠的,如今繼業和公輯有心想為鄉梓做點事,剛建了一支鄉勇馬隊,你是前輩,這馬隊又隸屬於你的鄉團,於公於私,你都得表現表現吧?”
“我懂,我懂。”梅之煥笑著道,“老夫當然得表示下支持的,酉卿你也是長輩,你拿出來多少支持,我就也一樣拿出來多少,絕無二話。”
“這可是你說的。”李長庚哈哈大笑,“老夫的支持可是已經拿出來了,白銀一千兩,良馬十匹外加糧一百石。”
“哦,沒想到酉卿你這次是下大本支持啊,那行,我也不會反悔,同樣的,白銀一千兩,良馬十匹外加糧一百石。”說著就叫來跟隨的長隨,“記下我答應他們兩個年輕人的,回頭明天你就把這些準備好交給他們兩個。”
“是,老爺。”兩千兩銀子可以買上百畝田了,但對於梅家來說,真不算什麽。梅之煥父子都是進士,甚至他的四個叔伯,全是進士,三個文進士一個武進士,自己這一代, 堂兄弟們不是文舉人進士就是武舉人進士。此外,梅家的姻親如李家、劉家、陳家等等,也俱都是一方豪門,不論是在政治上還是經濟上,不論是朝中還是地方,梅家都是名門望族,不只是麻城一縣的大族,而是整個湖廣甚至大明都算的上是望族。
一家三代人出十幾個舉人進士,侍郎、巡撫等也出了好幾個,這樣的家族大明朝可不多。
況且梅之煥自己搞的那個鄉團,可遠比劉鈞他們這個馬隊規模大多了,幾百人的鄉團,正兵、遊兵兩個營,甚至除了擁有一支精銳的馬隊以外,還有一支擁有數百門火炮、火銃的數百人火器部隊,相比養那樣一支規模鄉團的開支,給劉鈞他們一兩千兩銀子,真是不值一提,就如九牛一毛。何況,這馬隊其實名義上也隸屬於他的鄉團。
劉承啟的二兒子劉偉今天代替父親前來,他是知道劉鈞劉家子弟身份的。見到劉鈞如此得李家和梅家兩位家長的欣賞,心裡不由的有些異樣的複雜。
“梅公李公說要支持,我們當然得支持。我代表鎖口河劉家,向兩位俊傑的馬隊支持五百兩白銀,另加十匹良馬。”
“劉世兄說的有理,我們當然得支持,我天台耿家支持兩位賢侄三百兩銀子。”
“丘家支持一百兩。”
“董家支持一百兩。”
“錢家支持一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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