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二年是一個風雲湧動的年份,上半年清軍入關,一路殺到了山東,破濟南,俘德王,入關半年,深入二千裡,攻佔一府三州五十五縣二關,擄走人口近五十萬,掠奪黃金白銀百萬,直到三月才退出關外。
而緊接著五月時,本已經受撫歸降的張獻忠、羅汝才等再反,中原又起烽火。甚至獻賊、曹賊還把朝廷大將左良玉殺的全軍盡沒,楊嗣昌以輔臣出京督師,結果最後又連連失誤兵敗。
幸好,入秋之後,局面總會開始轉好。先是梅之煥劉鈞等在川東大敗流寇,生擒張獻忠,大破羅汝才,斬流匪頭領十余,擊敗俘虜近十萬之眾。剛剛死灰複燃的流匪勢頭就此被撲滅,羅汝才和先前大敗的李自成一樣,遁跡山中。
如今唯一還成規模的也就剩下盤踞在江北大別山東面群山裡的革左五營裡。
崇禎已經等不及要立即剿滅他們了。
尤其是現在梅之煥、李長庚、劉鈞等紛紛在訓練新軍,還籌備了一批足夠的糧餉之時,崇禎覺得萬事俱備了。他等不了了,一刻也不想再讓革左五營等繼續存在了。
來鄖陽傳旨的太監得了崇禎的口諭,宣旨加封劉鈞為提督之後,便口傳聖諭,令劉鈞即刻領兵進剿,即刻!
對於出兵之事,劉鈞早有心裡準備,皇帝對於流匪之恨,還在建虜之上。尤其是這些年來,內憂外患,朝廷上下最終還是統一了戰略思想,那就是先內而外,所謂的攘外必先安內,先平定流匪再戰建虜,堅決不與流匪議和談判。
從某些方面來說,劉鈞其實很佩服明朝人的那種固執。雖然如崇禎、楊嗣昌甚至是袁崇煥等這些真正了解天下局勢的人,心裡更傾向於先暫時跟清兵議和,以為緩兵之計。好讓朝廷抽出手來先平定中原流匪的內亂。然後上下齊心再來對付建虜。
可惜的是,大明真正弄的明白形勢的人不多,大多數都是些只會空談的大臣,尤其是那些科道言官。都是些年輕的進士,年輕氣盛。偏偏所處的職位又正是進諫監察風聞彈劾,說他們年輕氣盛也好,說他們不懂形勢也罷。說他們不知謀略也好,反正有這些人盯著。誰敢談議和,誰就是懦弱,誰就是賣國。他們不管什麽戰略什麽戰術之類的。
你目的再好,可手段若用的不對。那也不行。
正是因為這些人,使得大明一直被動的跟後金正面剛了多年,結果偏偏軍隊又不行。又加上總是那些不知兵的文臣統兵,更加要命。關外就如一道巨大的傷口,明朝不但不知道要早點包扎傷口,反而隔三差五的要捅這傷口幾下,使得那傷口一直流血不斷,流了這麽多年,大明都快流幹了。
原本只是外傷,現在外傷流血過多,終於引的內部器官也出現了問題,大明這個巨人已經搖搖欲墜了。
現在朝廷好不容易取得了對中原流匪的巨大進展,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這幾大股流匪聯盟已經死的死敗的敗,只剩下了革左五營這最後一大股了。崇禎想要迫切的結果中原的這混亂,想要早點從中原抽調兵馬加強北方的防禦,甚至圖謀著反攻複遼。
當天晚上,劉鈞設宴款待天使。
巡撫朱大典、巡按黃道周、監軍副使楊廷麟等原鄖陽官員們一起作陪,湖北總監太監王坤、總督太監盧維寧、分守邊永清、許進忠、謝文舉等新到任太監還有傳旨的王之心受邀前來,同時被宴請的還有新到任的湖北三司官員。
新任的湖北左布政使是劉鈞的老熟人,原分守下江防道兼兵備道趙誠,這次趙誠升任布政使也算是再次高升了。
兩人再次見面,都不勝感慨,想當初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趙誠是兵備道,他當時召集麻城鄉紳梅之煥等人圍剿犯下屠寨慘案的山賊,劉鈞與李春江率九頭鳥馬隊前往聽命。
當時的劉鈞,隊伍才剛開張,百十人馬,幾十條槍而已。轉眼間,劉鈞已經憑著功績,風雲際會,青雲直上,都升到了提督。而當初的致仕鄉紳梅之煥,眼下更是成了內閣大學士,輔臣督師,督師九省軍務。
他趙誠能升到現在這位子,也多是沾了梅之煥和劉鈞的光。
“趙誠拜見軍門!”趙誠認真的躬身行禮,沒有絲毫馬虎。這一舉動,引得宴會廳中無數人側目。趙誠是布政使,好歹也是一省大員了,僅位在巡撫之下,主管一省民政的堂堂二品大員。
現在卻對著一個年青人行躬身揖禮,雖然官場不以年齡論尊卑,可劉鈞是個武夫啊,哪怕是個封侯的武夫,可大明文官們,尤其是如趙誠這樣進士出身的文官,哪個會把勳貴放在眼中?
還是那聲軍門提醒了眾人,劉鈞不僅僅是個年青人,也不僅僅是個年青的侯爺,他還是個提督總兵官,身上掛著部院銜,劉鈞就是那個混入草雞群裡的白鶴,異常的顯眼。
大家總是記著劉鈞武將身份,卻忘記了現在的劉鈞掛著部院銜,欽差提督,這可是相當於總督巡撫們的身份,與總督巡撫完全能平起平坐了,現在趙誠這個湖北的布政使向他行此大禮,完全合乎規矩。
新來的總監太監王坤、總督太監盧維寧等都將這一幕收在了眼底。這兩人王坤是曹化淳的人,盧維寧是王承恩的人,兩人出京時,都得過交待,說劉鈞雖然年紀,可聖眷去極隆,尤其這人很有手段,還與梅之煥李長庚等關系極好,在楚地,劉鈞實力很強勁,過去了,要好好跟劉鈞處好關系,切莫得罪劉鈞。
當初聽了那話,兩人還不怎麽放在心上。可是到了湖北,才短短時間,他們已經聽說了許多關於劉鈞的事情,諸如派兵把舊鄖陽兵將的鬧餉定為叛亂而迅速的鎮平,殺了上百個鄖陽軍將。之後又弄出了鹽場、獎券,籌集了百萬銀兩,如點石成金一般。再現在又在整理衛所屯田,又殺了一批人,清理出了二百多萬畝軍屯。
現在在鄖陽,一提劉鈞這個名字,恨的人很多,那些舊鄖陽兵將的家人,還有那些衛所的武官們,他們對劉鈞恨之入骨,可又敢怒不敢言,因為劉鈞鐵血手腕,強勢無比,手下招募著數萬兵馬,尤其是在鄖陽城,就有三萬,連巡撫的撫標,都已經交給劉鈞了。
當然,提起劉鈞這個名字就讚不絕口的更是大有人在,那些鹽場入股的鹽商們,那些買獎券中獎的人,還有那些因為鄖陽秩序大好,而感激的鄖陽商人們,當然最感激劉鈞的還是那些衛所的軍戶們。
他們一夜之間,不再是衛所武官們的佃戶奴隸了,他們分到了田,有了自己的田,雖然也還要交租,但比起過去的生活那是天上地下之別,以後又有了新希望,家家軍戶都立起了劉鈞的長生牌位。
總之恨劉鈞的不少,但稱頌劉鈞的更多。
現在又親眼看到連布政使這樣的文官大員都如此禮拜劉鈞,他們終於有些相信出京之前聽過的那些話了。
當天,王坤和盧維寧各收到了劉鈞送上的一筆厚禮,每人一萬兩銀子,另外三位分守太監,也每人得了五千兩。
這樣的厚禮拿到手,幾位太監都對劉鈞非常滿意,果然傳聞中劉鈞會做人的名聲沒有錯。
“我明天就要出兵東進了,湖北其它各衛所的屯田整頓清理事務,就繼續托付給你們了。”書房裡面,劉鈞把出兵的消息告訴黃道周和楊廷麟。
“明天就出兵,這也太突然了。能不能再晚點走,現在正是整頓的關鍵之時。”黃道周皺著眉頭道。
“這是皇上的意思,讓我立即出兵。不過你們放心,我這次出兵會留下三營人馬,兩個步營一個戰車營,我會交待好他們的,讓他們訓練的同時,隨時聽候你們的調遣。若是有哪個不開眼的想趁我出兵之時鬧事,他們會將他們鎮平的。”
劉鈞留下的是鎮標營中的一個步營和一個戰車營,撫標四營劉鈞調走三個,留了一個。如今撫標營劉鈞全面接手,並重新整編過,軍官也都換了自己人,留下來也不用擔心。
“預計什麽時候能回來?”楊廷麟問。 跟劉鈞相處的時間不算很長,但他卻很滿意。劉鈞雖是個武將又那麽年輕,可做事很有一套,為人也很正派。
“革左五營雖只是一群流匪,但已經盤踞在英霍山區兩三年了,一支不流竄的賊匪,有時也是相當麻煩的,他們不流竄,反而將英霍山區做為自己的大本營根據地,開始經營防守,我預料到這次的圍剿不會那麽輕松的。”
黃道周驚訝,“難道他們比獻賊曹賊還厲害?”
“倒也不是這麽說,上次四川之戰,獻賊他們是流竄之中,我們在野外伏擊,賊人一戰兵敗基本上也就潰散了。而現在革左五營卻有根據地,必然會有山寨堡壘,甚至可能還會有一定的百姓支持。這仗可能會是場攻堅戰,畢竟他們也有幾萬賊匪,不過頂多也就是多托點時間,最終還是會掃除他們的。”
“這就好,我們對你很有信心,早點凱旋,這裡還等著你呢。”
“就是,沒有你,感覺辦事都沒那麽高效率。”楊廷麟笑著道。
“預祝凱旋!”啟用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