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的時候,劉鈞便醒來起床。
都說小別勝新婚,他與妻子相別一年有余,昨晚本應當如漆似膠,不過劉鈞身上的傷還未好利落,昨晚偏偏小虎又有些不服水土,弄的雪琪大為緊張。最後夫妻兩帶著小虎睡了一夜,倒是個平靜的夜晚。
在後花園中簡單的打了套太極拳,劉鈞便沐浴過後去上朝。
街上還蒙蒙亮,劉鈞沒有騎馬,而是坐在馬車裡面。這也是手下兄弟們的意思,他們好多都不清楚天津刺案的實情,生怕劉鈞在京再遇刺,便極力反對他騎馬,而是讓他乘坐馬車。
雖然北洋水師駐在了盧溝橋和西山,但城裡也還留了五百親衛,都是最忠心的九頭鳥戰士。這五百人分為三班,一班跟隨侍衛,一班留守府中,還剩下一班則在府中輪休。
劉鈞坐的馬車也是特別打造的,雙馬四馬車,車廂裡有薄鐵板可以防禦大多數的突襲刺殺,連劉鈞的車夫,也是一位極不簡單的人物。這位車夫,是陸維章通過自己的關系找來的一位高人,來自河南陳家溝的陳玉廷。
劉鈞早上打的太極拳,就是跟他學的。這位剛過四十歲的拳師,生的面紅莊重,蓄有美髯,愛騎紅色大馬,慣使關刀,年輕時曾走鏢於山東一帶,聲播齊魯,因此江湖同給他起個綽號叫他二關公。
陳玉廷和劉鈞一樣都曾是武學生員,後來河南流匪席卷之時,他還成為縣鄉兵頭領。後來參加武舉考試,因武藝超群,箭法精湛,一馬三箭,三馬九箭,射了個鳳奪巢。第二箭從靶心擠出第一箭,第三箭又擠出第二箭,像鳥兒爭巢一樣。贏得了滿場喝彩。可就因為他沒給擂鼓報耙的人行賄,結果隻擂了三通鼓,這意為九箭隻算留在箭耙上的三箭算中。
當時陳玉廷氣的縱馬揮劍砍死了那個鼓吏,成了逃犯。
陸維章替劉鈞管理銀行錢莊商行等,偶然結識了在一家鏢局中當鏢手的他,為他的身手和品性折服,便請他做了他的護衛。這次到京。他聽聞劉鈞在天津遇個刺,非要把陳玉廷讓給女婿做護衛。
最後劉鈞本來想給陳玉廷安排個武職。可惜他無意仕途,最後甘願給劉鈞趕車,以貼身保護。
出門上朝,帶著百余護衛,確實有些高調。不過劉鈞也不敢吊以輕心,萬一哪個人不按套路出牌,劉鈞可不想玉石碰瓦片。
今天不是正朝的日子,但百官還是要到大殿去對著那把空椅子行禮,然後各回各衙。劉鈞和周延儒等四人先去了總理處。今天只有他們四人,另外就是新到的一些屬吏。
其它的六部五府等大臣們,非重要會議,並不會來。
由於請款預算還沒做好,因此今天早上的會議只是一個簡單的碰頭會。大家相互打了個招呼,一起喝了杯茶,然後就各自離開。返回自己的衙門。
劉鈞也出了宮,他直接去了位於京師北面的德勝門。
德勝門是京師內九城城門之一,京師內九城城門,是各有各的用途,按京師人的話就叫做九門走九車。
德勝門走的就是兵車。
北方按星宿屬玄武,玄武主刀兵。因此每次出兵打仗。都從出門出城,所以取名德勝門。德勝門上還有一尊號炮,每到午時,德勝門和宣武門同時一聲火炮,整個城內的百萬軍民都能聽炮對時。
劉鈞的直隸總督衙門,便設在德勝門內。而在德勝門外,就是北郊大校場。
在劉鈞上任以前。大明是沒有直隸總督這個職位的。原來的職位是京營提督,後來則改為提督京營戎政。
在崇禎後期,崇禎有鑒於楚軍新軍的戰鬥力,便開始推行整訓新軍。在遼西兵敗之後,越發的加速了崇禎整訓新軍的速度,到他去世前,全國兵馬整編為三十六鎮,尤其是在北方,更設立京畿九鎮和邊關五軍區十五鎮。
京畿九鎮兵馬在設立後,也已經經歷兩次大的調整,有了如今的局面。
如今整個京畿,形成了三層防禦守衛網,京師、京郊以及周邊。
劉鈞這個直隸總督,原是京營總督,崇禎本意是要明升暗降,先把劉鈞從遼東調回來,加一個京營總督銜頭。但實際上,他並沒有打算讓劉鈞真正的掌控京畿九鎮。
京畿九鎮設立之初,就已經計劃是用一位國公為總督,下設三位國公提督,再以九位侯爵為總兵官。
但這些勳臣總督提督總兵們,實際上就如三大營一直以來的傳統一樣,只是個掛名。崇禎的計劃,京畿真正的掌控者,是用內臣和文官。以尚書、侍郎或者都禦史等文官兼任京營的總督提督職。
劉鈞一旦從遼東調回來,用不了多久,崇禎就會再免去劉鈞的這個職務,連掛名都不讓他掛太久。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崇禎的算盤是不錯的。
可他沒想到,劉鈞會暗地裡這般果斷的向他下手。當初本只是一個過渡職位,現在卻成了劉鈞入朝參與朝政的重要根本。
劉鈞的這個直隸總督,正式的官銜是總督北直隸省等處地方提督軍務、糧餉、管理河道兼順天巡撫事。
這個正式的官銜其實比之最初又有了變化,在昨天皇帝參加了總理處的會議後,還特別召劉鈞入宮陪他與周太后和張太后一起吃了頓飯,一起的還有永定二王,以及王承恩。
本來這只是一頓簡單的飯,小皇帝把劉鈞當成可靠的兄長,連王承恩也當成是家裡人。在這頓飯上,劉鈞又換了五十萬塊銀元出來,兩宮太后各十五萬塊,給皇帝二十萬塊。
這筆錢花的還是很值得的,在飯後,劉鈞與朱慈燁單獨談了一會。其中劉鈞就談到,北直隸的現狀很松散,按大明的制度,南北直隸,之所以叫直隸,就是因為他和其它省不一樣。他沒有一個省級領導機構,他下面的諸多府州縣,松散並列,沒有省這一級,而是直接由京師朝廷直隸轄統。
說白了,順天、保定、大名等北直隸各府以及各州縣,都是直接歸中央六部統領的。這種制度。固然有京畿十分重要的原因,可到現在。這種狀態也十分不適應當前局勢了。
尤其是不利於劉鈞要上任直隸總督。
如果按現在的這種情況,劉鈞就算當了直隸總督,也頂多是管京營九鎮兵馬的。因此,劉鈞在小皇帝拿了二十萬塊銀元正高興的當兒,提起此事。
劉鈞向朱慈烺提議,北直隸應當改變目前這種松散的狀態。改變的辦法也很簡單,設立北直隸省,除了都指揮使司不再設立外,省級的承宣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都設立起來。同時。把原來掛名在周邊省的各分守、分巡、兵備諸道,正式隸屬於省下。
朱慈烺不太懂軍政大事,但覺得皇兄說的很有道理的樣子,最後便點頭同意,然後叫來王承恩,讓他按自己的意思擬一道旨意發往內閣。
然後昨天內閣就接到又一封中旨,北直隸從今起設立北直隸省。在原直隸總督朱慈燁總督京畿三營九鎮官職上,正式的官銜改成了總督直隸等處地方提督軍務、糧饟、管理河道兼順天巡撫事。
這個新官職可就與原來完全不同了,原來隻管京畿三大營九鎮,只是單純的負責軍事。現在卻成了軍政長官,不但統兵,還管民政。
中旨下到內閣。周延儒直接就駁回,但是很快朱慈烺又下了第二道中旨到內閣,依然是原來的旨意,一模一樣,一字未改。
新皇帝雖然年輕,可在執著或者說倔強這方面,卻完全繼承了崇禎。
周延儒看著這道第二遍下達的中旨。猶豫了,不敢再封駁了。雖然他有這個權利,可皇帝還有罷免他內閣首輔的權利呢。雖然說,現在這個權力暫時歸總理處四顧命大臣,他也是其中之一,可還有其它三個正跟他不對付的呢。
我忍。
最後周延儒退縮了,幾乎內心是崩潰著的心裡含著淚同意了這道中旨。
就這樣,今天早上劉鈞正式上任,就不再僅是京營的總督,而是直隸省的軍政長官了,而且他還兼了一個順天巡撫的官職。
可以說,劉鈞已經完全算是高級文官的一份子了。
在跨進嶄新的直隸總督衙門的時候,劉鈞甚至都還能想起周延儒今早碰頭會時那一臉憔悴的模樣。
昨晚周首輔肯定沒睡好。
做為一省軍政長官與軍區司令肯定是不一樣的。劉鈞現在的職位,相當於局常委、河北省書記兼省長兼北京軍區司令還兼北京市長。
劉鈞現在不但管著京畿三大營九鎮兵馬,而且還同樣管著直隸省七巡撫,以及下面的左右布政使、左右按察使以及各府知府、知州、知縣以及分巡道、分守道、兵備道等,他甚至還管理著河道。
劉鈞剛踏進衙門,照壁內已經有一眾官員在恭候多時了。
新的直隸省,不比普通的省,雖然總督下隻轄一省,可下面卻有七個巡撫。除了劉鈞兼任的順天巡撫外,下面還有山海巡撫、天津巡撫、保定巡撫、昌平巡撫、通州巡撫、密雲巡撫。
雖說如今大明巡撫數額增加了,但巡撫依然是權柄極大的一方文武要員。而現在,劉鈞自己兼了一個,還管著六個。
六位巡撫昨天已經接到了朝廷下文的重要通知,知道直隸成了一個省,直隸總督現在軍政一起管了,諸位巡撫沒人敢怠慢,紛紛快馬趕到。
六位巡撫們站在左邊,現在還是國喪期間,所有官員一律不穿紅袍玉帶,而改穿青衣角帶。
他們身後是左右布政使和左右按察使,原來的省級三司中的都指揮使司,如今已經都被撤除。剩下的這兩司,其實也基本上被下面的各分守分巡兵備等道架空了。他們處於巡撫和諸道之中,上不上下不下,地位尷尬的很。
不過,好歹品級還是擺在那裡的,諸道和各府文官都還得站他們後面。但六位巡按雖然品級在諸文官中最低,卻地位超然,他們站在一側,略比巡撫們位置落後一點。但卻要比二司官員還靠前。在巡按們邊上,則是六位監軍副使,他們以按察副使的官職擔任監軍一職,是為監軍副使。發巡按們一樣,在如今一切以軍事為重的時期,他們的位置也大為超然靠前。
站在最後的是各府的知府和知州、知縣,有一些離的遠的則未能趕到。此時站在後面的都是京郊的,其中最前面的就是順天府下的大興和宛平兩縣。這兩縣也就是京師兩縣,京師也分屬這兩縣內。
相比文臣這邊等級分明,武將那邊同樣是站了一大群。
定國公、成國公、英國公三個擔任勳臣提督的國公領銜,後面是武定侯、鎮遠侯、泰寧侯、西寧侯、陽舞侯、安遠侯、武安侯、豐城侯等九位擔任總兵官的侯爺。不過他們並不是京營這塊的領袖,他們站在靠邊點的位置,在他們左邊前面點,站著的才是京營的真正上司,一位尚書銜的協理,三位侍郎銜襄理。然後是總監太監和總督太監。下面還有三位內臣提督太監,和九位監軍太監。再往下,則是副將參將遊擊將軍等一大群。
“顧命大臣、直隸總督、遼東郡王到!”
衙門口的站崗衙役立即扯開嗓子高喊起來。
衙門附近早已經打掃的乾淨無比,大家都知道今天是遼東王第一天正式上任,因此不但把附近都打掃一新,而且靠近衙門附近,前後左右的街巷都很肅靜。早布滿了明暗崗哨,還許閑人靠近逗留。
街上早已淨街,斷絕行人,就連附近要經過的居民百姓,都只能遠遠的繞道,從其它門出行。
劉鈞對於那些形式上的排場不太在意。他的權威也不用靠那些來張顯。他有今天的地位,靠的是權謀智慧,還有赫赫戰功,以及他麾下的十余萬九頭鳥精銳之師。
在衙內響起的樂聲中,劉鈞也沒有身著繡著蟒龍的大紅袍服,也沒腰系玉帶,頭戴烏紗帽。而是同樣身著青衣角帶在一眾官員的簇擁之下緩緩進入衙門大堂。
劉鈞在公案後邊坐下,朱成功捧著尚方寶劍侍立旁邊。另有親衛旗牌帶著十二副王命旗牌金銀令箭站在後面。
文武官員們按品級皆穿著袍服烏紗分列下首兩側。
一眾官員按品級,依次向劉鈞行參拜大禮。
每個官員上前參拜行禮,旁邊都有一人高聲唱名。
官員等唱名完,還都再親自報名參拜,然後躬身肅立,靜侯訓示。
沒人敢放肆,坐在他們上首的這位,可不僅僅是一位年輕的武將,他們畏懼的也不是他的王爵。大家敬畏的是劉鈞顧命大臣的身份,敬畏的是劉鈞斬殺虜皇,在遼東力挽狂瀾,挽救了大明關外局勢的驕人戰績。
劉鈞坐在那裡,好整以暇,他沒急著訓話,也沒讓眾官就坐。
他用烔烔目光向眾官一個個望去,隨即緩緩站起。一眾文官武將太監們全都躬身垂手,屏息無聲,靜候訓示。
劉鈞先率全體文武向北祭拜先皇,然後才命文武就坐。
“本督深受先皇厚恩,委以此重任,又得今上信賴,命總督直隸省民政軍事。諸君或世受國恩,或為先皇所提拔,均應同心協力,以報君上。北直隸做為天子近下之地,京師屏障,更應為天下表率。今後京畿三大營九鎮都要整肅軍紀,加強訓練。各府縣地方,同樣要加強治理,若有玩忽職守者,到時莫謂本督言之不預!”
一番開場之後,算是正式議事。
不出劉鈞的所料,議事一開始,諸文武就紛紛向劉鈞請拔錢糧。不但京營諸鎮要糧要餉,地方各府縣同樣也要糧要餉。
警備營襄理侍郎吳襄道:“京營各鎮都已經欠餉近四月, 軍心不穩,而且缺少器械,雖編制炮營、騎營,可都少炮缺馬,輜重營也缺少車馬。步兵們使用的還多是長矛腰刀,火器極缺,少量裝備的火器,還都是舊式鳥銃,甚至還有三眼銃......”
“練兵之要,首在足兵足餉,然後方可足練,才可成強軍。糧餉之事,諸位不必擔憂。本督已經與朝廷諸公商議好,正在四方調集錢糧入京。各大營諸鎮把欠發的糧餉數字報上來先,本督會優先給諸鎮補發欠餉,以後各月都會如數按期下發,就是諸鎮的軍械,也會分批更換補充。”
劉鈞如此態度,居然有求必應,這讓眾官都大為驚訝。他們本以為劉鈞無論如何也會討價還價一番,然後先給補發個把月就不錯了。
劉鈞目光再次掃過眾人。
“剛剛本督也說過,練兵最重要的三要,足兵足餉足練。本官會調集糧餉,足餉,那麽大家也要給我足兵和足練。半月之後,本督將開始檢閱三大營九鎮兵馬。到時,本督不希望看到還有注名支糧、買人雇役這種情況出現。更不想看到吃空餉喝兵血的情況。有多少兵,就請多少餉,但敢虛報多報者,到時別怪本督請尚方寶劍先斬後奏!”未完待續。啟用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