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年以為自己完全不在意那些灰暗的過往，可是，此刻聽胡洋提起，握著餐具的手，還是繃緊了些。

　面上，卻只是看似雲淡清風的笑笑，“你不用為這種事特意和我道歉。當時大家都被嚇到了吧?”

　畢竟，那時候大家都還年輕，從未經歷過生死劫難，那樣的場面是有些驚人。

　“不。我要道歉的……不只是這個……”胡洋語氣沉重了許多。舒年歪著頭看他，只聽到他低低的道:“這件事，這麽多年一直壓在我心上，讓我很難受。其實，你一定也很想知道，當年在你水裡下過藥的人，到底是誰;而後來，讓你懷孕的人，又是誰……”

　再提起當年的事，於胡洋來說，也是需要勇氣的。說到後來，他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

　舒年萬萬沒想到，他提起的是這件事。聽到這話，呼吸一窒。手裡的餐具，握緊了，緊到指尖都發了白。

　“對不起……”胡洋真誠的和舒年道歉，“當年……我們幾個是太不成熟，但是完全沒想過會造成這樣的惡果。當時其實更多是想嚇嚇你……”

　舒年白皙的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咬得下唇發白，半晌，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那麽……那個晚上……是你，還是……?”

　“不，不是我！”胡洋立刻搖頭。

　舒年冷冷的盯著他，並沒有立刻接話。

　其實，時隔這麽久，她早該放下的，不再去問，不再去深究到底是誰。生活需要往前看，她可以和夜晏一起執手走下去，遲早有一天，這些過往她都會忘得一乾二淨。可是，她始終不是個心寬的人，這幾年所有的經歷，也讓她做不到那麽豁達。

　她恨著。

　恨著他們所有人。

　更恨那一晚奪了她一切的那個人。

　“……是誰?”舒年終於問出這兩個字。

　胡洋舔了舔乾燥的唇，有一會兒沒有出聲。似乎這個答案，讓他有些為難。他看了舒年一眼，才沉沉的開口:“其實，他也沒想到你會出這麽大的事。而且，我也感覺得出來，對於這件事，他很後悔……”

　“胡洋，我隻想要知道那個晚上，到底是誰！”

　“……”胡洋沉默許久。

　他低下頭去，卻能明顯的感覺到舒年的目光一直在緊緊盯著自己。最終，他閉了閉眼，唇動了動，輕輕吐出兩個字來，“……夜晏。”

　那兩個字，說得很輕很輕。

　輕得讓舒年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她不敢置信的盯著胡洋，失去血色的唇瓣顫抖著，“……你再說一次。”

　胡洋沉重的重複一聲，“……就是夜晏。”

　夜晏……

　竟然是……夜晏……

　舒年發抖的唇瓣呢喃著這兩個字，隻覺得此時此刻，五雷轟頂，也不過是這樣的感覺。

　喝湯的瓷杓，從手裡掉落，重重的砸在桌上，發出‘砰——’一聲刺耳的聲音，又滑下去，掉在地上，跌了個粉碎。

　一如，她此時此刻，粉碎的心……

　痛……

　很痛……

　“舒年……”胡洋見狀喚她一聲。

　她整個人，就像被瞬間抽走了魂魄，隻余一縷孤魂。雙手，撐著桌面，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慘白著一張臉，踉蹌著往外走。胡洋被她這副樣子有些驚到，怕她會出什麽事，連忙站起身，跟上去，“舒年，對不起，我替夜少給你道歉！但是，你相信我，他心裡也不會比你好受！”

　“你閉嘴……”明明是怒喝，可是，舒年出口的這三個字，卻帶著強烈的顫抖，沒有一絲絲力氣。此刻的她，就像瀕臨死亡，正垂死掙扎那般。

　胡洋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替自己的兄弟說話，“這件事，已經過了這麽多年……我很抱歉，不知道該怎麽彌補你。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往前看，可以原諒夜少……”

　“啪——”一聲重響，胡洋臉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那清脆的聲音，在餐廳裡回蕩，所有人都朝他們看了過來。舒年的手，還揚在空中，久久沒有放下來。她眼神，更似利刃一樣，正在剜著胡洋，讓胡洋更是慚愧懊悔。

　這會兒，熊婉婷也從洗手間裡出來了，正好見到這畫面，驚了下，連忙跑過去，“怎麽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剛剛走之前明明還好好的兩個人，怎麽到這會兒就這樣水火不容了。

　“胡洋，你永遠沒資格和我說這樣的話！”舒年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注意，也沒有聽到熊婉婷的話。她隻咄咄的盯著胡洋，聲音都在哆嗦。她不想哭，不想在那幾個人中的任何一人面前掉一滴眼淚，可是，睫毛一眨，眼眶裡的淚克制不住的往下落，“這幾年承受這一切，經歷這一切的都是我，不是你們。你們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要求我往前看，更沒有資格要求我來原諒誰！”

　話說完，舒年用力推開胡洋，一步一步踉蹌的往外走。

　“舒年！”

　“年年！”

　身後，熊婉婷和胡洋的聲音在喚著，她卻什麽都聽不到了，隻覺得胸口的心臟絞痛得厲害，痛得她隨時可能要支撐不住……

　為什麽?

　為什麽當年的是他?

　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的，可是……

　老夫人曾說是他欠了自己……

　夜瀾曾經求她無論他犯什麽錯，都要原諒他……

　原來……

　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 唯獨她……唯獨她什麽都不知道，還又傻又笨的一頭栽進了自以為甜蜜而又圓滿的愛情裡。

　多可笑?

　可笑到了極點！

　舒年奮力咬住唇，倔強的不肯讓自己哭出聲，可是，最終，推開餐廳厚重的門走出去，冰涼的秋風撲面而來時，她蹲在地上，痛哭失聲……

　委屈……

　沉痛……

　悲愴……

　種種情緒交纏著，讓過路的人，都忍不住駐足，指指點點。而蹲在那的她，此時此刻，卻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熊婉婷急得不行，想追著舒年消失的身影出去，可是，被胡洋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