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中尉府幾乎調動了所有的力量在成都城內城外大肆搜捕,許多潛藏在蜀漢朝廷官署內的“蛀蟲”被一一清掃,許多窩藏魏國間諜的據點被一一撥除。
不得不說,中尉府的這次行動是迅捷有力的,由於黑鯊是在成都郊外的廢莊內被擒的,劉胤又刻意低調行事,沒有將此事公諸於眾,所以黑鯊被捕一事並未有多少人知曉。而地下情報網為了保密需要,又采取的是單線聯系的方式,安全度固然提高了,但時效性就不敢恭維了,所以除了個別嗅覺靈敏的間諜之外,許多的細作根本就來不及做出反應,尤其是那些潛藏在官署內部,許多天才和上線聯系一下的內奸,更是一捉一個準。
面對如天兵神降的中尉府差官,被捕的那些內奸毫無例外地滿臉驚詫,大部分只能是束手就擒,個別的企圖負隅頑抗,也被早有準備的中尉府差官當場擒獲。發生過黃染逃逸事件之後,中尉府在緝捕力度上,大大地加強了。
天亮的時候,中尉府的地牢內已是人滿為患,不過抓捕行動並沒有由此而停歇,對個別漏網之魚的通緝仍在大街小巷進行,成都九門的城門令均接到了中尉府要求配合緝查的公函,九座城門戒備森嚴,嚴格地盤查著過往的行人商旅。一時間,成都城內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此時的劉胤,卻並沒有出現在抓捕的現場,而是隻身來到了東觀閣。
東觀閣是存放檔案文獻的官署,所有的典籍史料都被保存在這兒,劉胤之所以來這兒,不為別的,隻為求證魏延的事。
雖然魏雪舞和黑鯊的話互為印證,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雪舞的身份,但劉胤為了慎重起見,決定還是親自來東觀閣一趟。
當然,身為中尉右丞,劉胤還是沒有直接進入東閣觀審閱檔案的資格,他拿著從執金吾何曾那兒開具出來的公函,進入了東觀閣。
接待劉胤的是一名書佐,看到劉胤遞交上來的公函,趕忙去通知觀閣令史,畢竟劉胤的身份擺在那兒,豈是他一個小小的書佐可以接待了的。
劉胤很快地見到了東觀閣的主事人——觀閣令史,看起來也就是三十歲左右的模樣,面容白皙,兩道眉毛平直而淡薄,一付溫敦儒雅的氣質,不過他的眼神很淡漠,有一種隨遇而安超然物外的感覺,渾身上下似乎沒什麽煙火氣息。
這種人似乎不應該來當官,更象是山中那些清心寡欲的求道者——劉胤在心底裡暗道,不過他還是很有禮儀地拱手道:“在下中尉右丞劉胤,因為一件案子牽涉到一些過過往的舊事,想在貴閣查閱一下檔案,希望可以得到令史的協助,不知令史如何稱呼?”
“在下陳壽,不知右丞大人想查哪一方面的檔案?”
陳壽?劉胤不禁多看了他幾眼,原來他就是三國志的作者陳壽!簡直就是如雷貫耳啊。三國志能和史記、漢書、後漢書並稱為中國歷史上的四大史書,這與陳壽的才華是分不開的。史載陳壽字承祚,益州巴西安漢人,幼時聰明,勤敏好學,曾拜同郡名士譙周為師,曾任衛將軍主薄、散騎黃門侍郎、東觀秘書郎、觀閣令史等職。
不過陳壽的仕途並不太順,他父親曾經做過馬謖的參軍,馬謖因為失了街亭被誅,陳父也受到了牽連,被處於髡刑,廢為庶民。在這個講究門閥出身的時代,盡管陳壽有著滿腹的才華,卻始終未能得到重用。
陳壽不但是才華橫溢,而且為人極有傲骨,任職散騎黃門侍郎的時候,不免要和內宮的人打交道,其時黃皓當權,人人皆是趨炎附勢,唯獨陳壽不肯附焉,遭到黃皓忌恨,貶到了東觀閣來做觀閣令史。
觀閣令史的職責就是每天管理一堆蒙塵的史籍檔案,清閑地無以加複,偶爾會有像劉胤一般的人來查閱典籍,不過大多的時候,東觀閣門可羅雀,無所事事。
“我想查看一下建興十二年關於鎮北將軍魏延謀反的資料。”劉胤道。
陳壽微微地頷首道:“大人請隨我來。”陳壽始終是一付雲淡風輕的模樣,他甚至都沒有問一下劉胤為何會對魏延的資料感興趣。要知道魏延可是因為謀逆罪被處死的,滿門抄斬,象魏延的檔案基本上就是比較敏感的資料,一般人都不敢去輕易地觸及,生怕會引火燒身。
東觀閣面積很大,至少有幾十幢樓舍,如果這裡面裝滿的全是典籍文冊的話,從頭讀到尾,還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看得完,如果沒有人來引路,在這些浩如煙海的資料中尋找劉胤想要看的東西,恐怕窮盡一年也未必能找得到。
東觀閣的樓舍與眾不同,房屋的主體下方是懸空的,架著幾根粗大的木樁,很象南蠻在叢林中搭建的那種竹樓,每幢樓舍的一側有斜坡形的木製樓梯。
陳壽在一座高腳屋下停住,解釋道:“蜀中多濕氣,這些房舍懸空而建,就是為了防止潮氣侵蝕絲帛、紙質的典籍。右丞大人,請。”
劉胤輕唔了一聲,想比於這些奇特的建築,他更關心建築裡的東西。
阿堅一直如影隨行地跟在劉胤的身後,劉胤進屋去查閱資料,他便站到了門口警戒。
走進屋內,劉胤不禁是倒吸了一口的涼氣,這屋裡滿滿的全是書架,高度挨著房頂,長長地排列著,幾乎看不到盡頭,書架的上面,則是密密麻麻地堆滿了各類的典籍文冊,其中最多的是各種竹簡案牘,一卷卷地擺放在書架上,紙質和帛製的文書倒是不多見,夾雜在竹簡的海洋中,極為稀少。
雖然說漢代已經發明了紙,但紙的質量卻不敢恭維,厚薄不一,也不甚平整,除了攜帶方便之外,似乎並不比笨重的竹簡好多少,所以紙在民間應用很廣泛,但官方的文書記錄,卻是毫無例外的采用竹簡。當然皇帝的詔書是例外,一律采用價格昂貴的絲帛。
真要從這浩如煙海的卷宗之中尋找到關於魏延的資料,劉胤想想就頭疼。還好陳壽似乎輕車熟路,很快地就從書架上取下劉胤要的資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