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在慈和醫院的最後一天順利度過。 其間,和行政科的同事們合了張影,幫門衛老嶽修好了他的破單車。最後,又去了劉副院長的辦公室,向副院長大人辭行,並感謝他這半年來對自己的照顧。最後,他順祝學長明年高升,將那個禿頂短腿喜歡看女人屁股的院長大人趕下台。
未來的院長大人很高興,拍著莫言的肩膀,說著勉勵的話,一路將他送到了門口。
最後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傍晚時分,莫言來到醫院餐廳的小包廂,羅科長早已等在那裡。
“趕緊的,整完這頓散夥酒,我得去丈母娘家接老婆。”
莫言和羅科長的關系不錯,下班之後,兩人都喜歡窩在餐廳的小包廂喝上幾杯。今天這頓酒是羅科長請的,即是踐行酒,也是散夥酒。用羅科長的話來說就是,走了你莫言,趕明我出任務的時候,上車第一件事就是系保險帶。舍不得啊,多好的司機,怎麽就走了呢……
這話聽得莫言寒毛直豎,仿佛喝完這頓酒,自己就要進太平間似的。
羅科長酒量不大,兩瓶啤酒就已到量。
酒酣耳熱,莫言用筷子夾著餐廳的招牌菜溜魚片,忽然想起一事,脫口道:“壞了!”
羅科長嚇了一跳,道:“怎麽了,一驚一乍的?”
莫言道:“羅科,有沒有房子介紹?”
因為這道口味極正的溜魚片,莫言這時才恍然想起,這半年來自己一直住在醫院的宿舍樓,吃喝也都是在醫院餐廳解決。雖然這裡的食宿很不錯,讓人留戀,可問題是,自己已經離職了啊。更嚴格點說,一個小時之前,他就已經不再是慈和醫院的人了。
“羅科,你得幫我想想辦法。不然的話,出了醫院大門,我就得流落街頭。”
羅科長哈哈一笑,道:“我當什麽事……你那小單間繼續住著,我不發話,沒人會趕你走。房子嘛,你自己慢慢找,找到後再搬走不遲。”
莫言點頭道:“那就謝謝羅科了……不過房子總是要找的,羅科,有熟悉的沒?隻要不是合租的,大小、地點都無所謂。”
羅科長卻是想起一個地方,皺了皺眉,問道:“地點偏僻的也行?”
莫言笑道:“當然行,我一個出校門才半年的窮人,能有片瓦遮身就行。”對他來說,租房偏僻一點完全不是問題,甚至是越偏越好。
不過,宛陵畢竟是省會城市,近千萬的人口,放眼三環以內,哪裡能找到一個真正安靜的地方?
羅科長喝了口酒,緩緩道:“包河森林公園的別墅區你知道吧?”
莫言不由一怔,道:“我當然知道……羅科,你不會要介紹那裡的房子給我吧?”
包河森林公園是什麽地方?
那是宛陵市的城市之肺,坐落於市中心,可以說宛陵這座城市自古以來就是圍繞著它建設的。那裡已經不能用寸土寸金來形容了,因為你再有錢也買不到哪怕一寸的土地。森林公園中的別墅區還是上世紀五十年代興建的,當時是用來招待外賓和老幹部休養的。直到上世紀末,其中幾棟面積不大、地點偏僻的小院被當時財政困難的市政府出售。其他的別墅則一直保留著,到了現在,仍然是國有財產,不過已是各有其用。宛陵最著名的幾家會所,就坐落在這片區域。
莫言是外來戶,對包河森林公園算不上很熟,羅科長卻是地頭鬼,對那裡的逸聞趣事如數家珍。
他一邊喝著酒,一邊給莫言普及著關於包河森林公園的陳年往事。
“你還真就猜對了,我要給你介紹的房子就坐落在包河森林公園裡,而且還是單門獨戶的小別墅。最重要的是,不用你花一分錢。”
莫言給羅科長的空杯蓄滿,笑道:“羅科,你就別忽悠我了,世上哪來這麽好的事情?”
羅科長正色道:“我還真不是忽悠你,我說的這座小院是咱們慈和醫院的前任院長留下的,幾年前他去了澳洲養老。臨走時,他托我照顧這間小院,算起來差不多有四年了。”
微微一頓,他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道:“其實這都是扯淡,他嘴上說托我照顧房子,實際上卻是托我幫他找個買主。那座院子方位不佳,坐落在一片林子裡,距離主別墅區差不多有兩公裡。這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那裡風水不好,自建成以來,死在那座院子裡的人差不多有一打了,其中還包括兩個老外。你說,這樣的房子你敢買嗎?”
莫言心說我當然敢買,可惜老子沒錢。
他心中如是想,口中卻道:“那位前任老院長不是買下了嗎?”
羅科長撇了撇嘴,道:“剛才忘了告訴你,這位前任院長是海歸人士,上世紀末歸國,正碰上政府發售包河森林公園裡的別墅。他不知深淺,又特別喜愛那片林子,一激動就掏錢買了下來。後來,他帶著老婆孩子一起住了進去,可沒幾天工夫,就出了狀況。晚上睡覺時,經常因為胸悶憋氣被驚醒,而且還有我們俗稱的鬼壓身的狀況發生。再然後,就有人告訴他那片林子風水不好,因此死了多少多少人什麽的。老院長雖然不是特別信這個,但是不為自己考慮,總得顧及家人吧?於是乎,連頭帶尾還沒住上半月,就灰溜溜的搬了出來。”
莫言奇道:“那地方真鬧鬼啊?”
羅科長撇嘴道:“誰知道?這玩意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反正我是不大信。不過你要是讓我搬進去,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微微一頓,他趁著酒意從包裡取出一串鑰匙,拍在桌上,道:“喏,這就是那小院的全部鑰匙,你小子要是帶種,它就歸你了。”
莫言看著桌上的鑰匙,不禁笑了笑,道:“天上掉餡餅的機會可不多……羅科,你別忘了,我是窮人。這世上什麽人最可怕?我告訴你,是窮人!所謂窮橫、窮狠,別說這世上沒有鬼,就是有,我也要進去看看,到底是它橫,還是我橫!”
羅科長瞪大眼睛,道:“你真去呀?我說莫言,那地方真的很邪性,你可別玩真的。我也就是趁著酒勁隨口一說,可不是真的打算讓你住進去。”
羅科長的確隻是趁著酒意說起那座院子,算是佐酒談資,並沒打算讓莫言住進去。
可是那串鑰匙已經拿了出來,而且就放在桌上,對於莫言來說,又怎會輕易放過?
他從小膽大,不懼鬼神,這是其一。
其次,這方天地靈氣枯竭,不養鬼物,你就是想見鬼都難。最重要的是,末法左道錄中有馭鬼魂之法,名曰‘陰陽兩界符’,可捉鬼馭魂。當然,這得等到叩開靈台之後,他才具有這種能力。而且這陰陽兩界符的製作也很麻煩,不僅要花費大量的精力,還要有財力的支持。對於現在的莫言來說,可望而不可即。
最終,當羅科長打著酒嗝,晃晃悠悠去丈母娘家接老婆的時候,那串鑰匙已經裝進了莫言的口袋。
“趕早不趕晚……”看著漸漸泛青的夜空,莫言決定現在就收拾行囊,住進那座風水不好的小院。
來慈和醫院應聘時,他隨身隻帶了一個裝著換洗衣服的包,現在決定離去,同樣沒什麽好收拾的,依舊是大學時期買的那個皮包,往肩上一挎,就是全部身家了。
單身漢的日子就是這麽隨意、愜意,包裡僅僅隻是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以及一台筆記本,沒有套套,沒有五花八門的各種電子產品,也沒有四季必備的泡妞套裝……
出了醫院大門,莫言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
“去包河森林公園……”他坐上車,報出地址。
出租車司機看了看他手中的包,笑道:“哥們,這是準備去露營?”
莫言哈哈一笑,道:“我說我在那裡有一套別墅,你信不?”
司機樂呵呵道:“信,我當然信……這年頭,有怪癖的富人多了去。穿著拖鞋、大褲衩在大排檔泡老板娘的,冒充草根去人家小公司應聘當清潔工的,什麽人沒有?別看哥們你穿的衣服跟我差不多,一水的地攤貨,可誰知道待會下車的時候,你會不會拿出一張VIP金卡讓我找零呢?”
天下司機是一家,都是天生窮命、能侃會侃,善於自嘲的人。
莫言也算半個司機,兩人一路聊天,半個小時的路程轉眼及至。
到了包河森林公園,莫言下車,與司機哥們揮手道別,然後挎著包往別墅區走去。
羅科長說的那座小院距離主別墅區有一段距離,坐落在一片樹林中,而且沒有硬質路面直通,隻有一條碎石小路。
雖然羅科長的話有些誇張,但實際上這裡除了僻靜一點之外,氣氛還是很正常的。
莫言一路走來,至少遇到了七八輛車,甚至還看見一對百合在樹下嘴對嘴,親的不亦樂乎。
進了樹林之後,回首望去,不遠處燈火點點,同樣沒有什麽荒涼詭異的氣氛。
順著碎石路,莫言來到小院前,門前很乾淨,沒有想象中的雜草叢生。
莫言取出鑰匙,打開院門,推門而入。
這座小院這是上世紀修建,雖然後來經過修繕,但整體上依舊保持著青磚黑瓦的老式格局。
莫言很喜歡這種帶著時代烙印的建築,心說等老子有了錢,絕對要買下這裡……
院裡有燈,開門時就已經亮起。
院子裡很乾淨,沒有雜草沒有落葉,院子的角落還有一棚葡萄架,架子下種著一些不知名的花草。不過因為疏於管理,大多已經凋落,僅存的也是奄奄一息。
莫言進入前廳,打開燈後,發現這裡同樣很乾淨,一應家具也是齊全無缺,而且大多罩著白色布罩。
看來羅科長也算忠人之事,將這裡照料的不錯。
不過這也情理之中的事,這座小院要是成功賣出,羅科長能拿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的傭金,由不得他不盡心。
實際上,這座小院不是真的賣不出去,如果肯大幅降價,這世上總有貪便宜的人。
關鍵在於,小院的主人是個有錢人,小院如果能原價(加上通貨膨脹)賣出當然最好,賣不出也沒關系,留給子孫就是。畢竟是不動產,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座小院只會越來越值錢,而關於風水的傳聞,也同樣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慢慢消逝。
對於不缺錢的人來說,這筆帳其實很好算。
於是,悲催的羅科長隻能看著那筆高掛在空中的傭金默默的流口水,而且一流就是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