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范長雲目瞪口呆的樣子,黃留夏心中大樂。 他對范長雲這種滾刀肉向來沒什麽好感,這時見他吃癟,不免幸災樂禍。如果不是這家夥與方正公司有業務關系,他甚至有心調侃兩句。
范長雲的臉色漸漸陰沉,冷冷的看著莫言,身上有戾氣漸漸散發。
他混跡江湖幾十年,什麽時候被人這麽調戲過?
他被人罵過,被人辱過,被人拿刀砍過,卻從沒有像個傻瓜似的,被人如此調戲過!
他仿佛毒蛇般,冷冷的盯著莫言,似乎下一刻就將露出毒牙!
換做平時,他肯定立刻翻臉,但考慮到在接這個委托之前,老黑再三叮囑他,找到莫言之後,只要將消息反饋回去就好,千萬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老黑的話他不能不聽,倒不是他有多尊重老黑,而是老黑身後的那個人他根本就得罪不起。
另外,他覺得老黑之所以再三叮囑自己不要輕舉妄動,多半是因為這個莫言也是個有大背景的人。
“被張長青關注的人,會是無名小卒嗎?我要是現在翻臉,會不會壞張長青的事?”
他盯著莫言,壓抑著怒火,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找人’這種活,他乾過很多回,目的各有不同。有的時候,這樣的調查是為了打擊目標,有的時候卻是為了更好的接近目標,甚至是巴結目標。
范長雲現在很糾結,他無法判斷,張長青讓自己找出莫言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是為了對付他,還是為了接近他?
莫言表情很輕松,將牛皮紙袋封好口後,笑眯眯的看著范長雲。
莫言輕松的表情,讓范長雲愈發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這人終究是老江湖,眼睛微微一眯,卻是轉向黃留夏,冷冷道:“黃總,你們公司就是這麽做事的?”
黃留夏故作驚訝道:“拿錢辦事,你已經得到想要的消息了,有什麽問題麽?”
范長雲冷笑道:“拿錢辦事?沒錯,是這個理……但是,這位新人的辦事風格,多少有些不地道。用江湖上的話來說,他是在抽我的臉。教授,難道你就不怕我翻臉?”
黃留夏微微一笑,道:“想翻臉?沒問題,我就坐在這裡,你盡管翻臉。而且我還告訴你,無論今天你這張臉怎麽翻,方正公司都不會出頭!”
他這話說的多少有些不負責,似乎一腳把莫言給踢了出去。
但實際上,他越是不在乎,范長雲就越是不敢輕舉妄動。
另外,黃留夏的這番話,也是存有自己的目的。
首先,他知道莫言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在他看來,莫言這時有恃無恐,想必自有計較,自己沒必要急著替他出頭。另外,他對莫言的來歷同樣有些好奇。面對張長青那種強勢人物,即便他這個方正公司的老總,該忍的時候同樣得忍。
但是反觀莫言,卻一直有恃無恐。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剛剛踏上社會,不知道上層人物厲害的緣故……
但仔細想想,這種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被省廳七處聘為特別技術顧問的人,會是一個只有智商沒有情商的憨貨麽?
顯然不是!
想明白這個關鍵點後,黃留夏坐在那裡悠閑自在的喝著茶,順便看著熱鬧。
黃留夏擺出看戲的姿態,范長雲就愈發的驚疑不定。
他看著笑眯眯的黃留夏,心想:“黃胖子為人最是謹慎,他敢放出這種話,只有兩個原因。第一,這小子和他有仇。第二,這小子是有背景的人,而且還是那種我招惹不起的大背景!”
范長雲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但這種心狠手辣只針對弱者,遇上張長青那樣的人,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輕捋虎須。同時,他也是個多疑的人,表面看似凶戾,一遇風吹草動,卻縮的比誰都快。
所謂江湖愈老,膽子越小。
當然,也正是因為多疑和謹慎,他才能歷幾十年的江湖生涯而不倒,至今活得有滋有味。
范長雲的臉色漸漸緩和,忽然笑道:“教授,你的反應也太大了,開個玩笑而已……”
微微一頓,他看向莫言,笑道:“莫先生,別介意,開個玩笑。那什麽……莫先生,這麽跟你說吧,我如果就這麽走了,回去真的很難交差。你看,能不能給個地址或是電話號碼什麽的?”
他滿臉堆笑,自認已是放低了身段,前面那些狠話也隻當是自己放了個屁。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在他看來,這姓莫的年輕人怎麽也得給自己一個台階下。
然而,他話剛說完,就聽莫言笑道:“如果我說不給,你打算怎樣?”
范長雲一呆,脫口道:“哪有這種事?大家都是吃江湖飯的,按規矩……”
話未說完,就聽莫言又道:“按江湖規矩,你是不是打算掏出背後的那把槍,頂著我的腦門,然後說,不給老子弄死你?”
聽了這話,范長雲猛地一激靈,跳起身,右手下意識就伸到了背後……
他身後藏的這把黑星跟了他三年多,卻從未在人前露過面。對他來說,這槍是用來保命,不是用來殺人或者充威風的,這是他的最後底牌,就連兩個姘頭都不知道這把黑星的存在。
然而此時,這張底牌被莫言一口叫破,驚得他心肝直纏,以為這姓莫的年輕人是自己的仇家,又或是警察。
正看熱鬧的黃留夏聽莫言說范長雲身上有槍,臉上的肥肉頓時驚得一顫。
等到范長雲像炸了毛的貓一般跳起,手伸到背後,似乎下一刻就要拔槍時,他更是嚇得差點溜到桌子底下……
莫言卻是一臉平靜,淡淡道:“行了,那把破槍就別拿出來顯擺了,你信不信,只要它敢露頭,我保證你吃一輩子牢飯……”
微微一頓,又道:“回去跟張長青說,他的破事我不會管,也不想管。那天我只是路過,不是故意要針對他,所以請他以後不要來再來煩我。至於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但是如果再有這樣的事情……不用他來找我,我會親自去找他聊天。”
莫言說的越是平靜,范長雲站在那裡,就越是不敢輕舉妄動。
他面色驚恐,手伸向背後,保持著一個可笑的姿勢……
莫言皺眉道:“還愣在那裡幹什麽?趕緊走人。”
范長雲聽見莫言讓自己走人,情不自禁松了口氣,道:“好的,好的,我這就走。”
他轉身急匆匆的往外走,與進門時那種桀驁的姿態判若兩人。
走到門口,他忽然轉身,看著莫言問道:“你是怎麽知道我身上有槍的?”
莫言笑道:“我不僅知道你身上有槍,而且還知道餐館外,你的兩個小弟正討論著你的姘頭誰更騷一些。”
范長雲面色一窒,嘴唇囁嚅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麽。
不過他最終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了包廂。
黃留夏見這個煞星離開,不由長出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卻見莫言豎起手指噓了一聲。
黃胖子莫名其妙,又見莫言伸手往外一指……
下一刻,就聽餐館外傳來劈裡啪啦的一陣耳光聲。
黃留夏心中好奇,走到窗前伸手一撥窗簾,卻見范長雲的兩個小弟正抽著自己的耳光……
莫言笑道:“按照江湖規矩,背後談論大嫂,是要自抽耳光的麽?”
黃留夏轉過身,神色古怪的看著莫言,道:“這些你都是怎麽知道的?”
莫言笑道:“眼睛看見的,耳朵聽到的,鼻子聞到的,所有的一切綜合起來,最後通過大腦計算出來的……教授,別把我想的太神奇,只是推理而已。”
推理?
理性告訴黃留夏,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但心中卻是狂叫,這是什麽樣的神推理,福爾摩斯也沒這麽bug吧?
仿佛是聽見了他心中的呼喊,莫言笑著解釋道:“范長雲的站姿,坐姿,衣背上的皺褶,以及保養槍支時留下的槍油味,這些都是我推理的依據。另外,他取錢的速度很快,說明他是開車來的,錢就放在車上。至於他的小弟……剛才有一對情侶從包廂門口經過,他們說的話你沒聽見麽?教授,其實很多東西就擺在我們面前,只是很少有人去注意罷了……”
他隨口胡謅, 將本我意識的玄妙全部歸結於推理。
黃留夏這才想起,剛才那對情侶經過時,女的似乎很委屈,一個勁的說男的沒用,老娘在門口被兩個流氓吹口哨,你一個大老爺們卻裝作沒看見……
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莫言的推理,隨即卻問到:“那個姘頭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莫言嘿嘿笑道:“那是我隨口胡謅的,不過現在看來,我很有烏鴉嘴的潛質。”
這尼瑪也行?黃留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兩人正說話間,范長雲忽然又走了進來。
他神色恭敬的走到莫言面前,彎腰遞上自己的名片,道:“大師,這是我的名片,以後有什麽差遣,請盡管吩咐……”
說完,他滿臉堆笑,衝黃留夏道:“教授,有機會一起喝茶,以前有對不住的地方,我向你賠罪。”
……范長雲來的快,去的更快,前後就說了幾句話,就點頭哈腰的退出了房間。
這回輪到莫言震驚了,看著黃留夏,道:“怎麽回事,這家夥腦子進水了?”
黃留夏摸著肥碩的下巴,沉吟了一會兒,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
莫言道:“說來聽聽。”
黃留夏笑道:“早就聽說這家夥迷信的很,沒想到是真的……我說,他都叫你大師了,你還沒明白過來?”
莫言何等聰明的人,轉瞬就明白過來,道:“你是說……這家夥把我當神棍了?”
黃留夏笑道:“很正常,越是混江湖的人,就越是信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