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郡的冬日雖不及北疆雪花飛舞萬裡冰封,卻也濕冷徹骨。
辰時過半,蕭瑜才慵懶地從溫暖的被窩裡爬出來,穿上厚實的加了兔絨的玄色窄袖戎服,腳蹬鹿皮短靴,綰了單髻,才出房門朝廚房走去。
蕭瑜已經十二歲,個子比兩年前高了不少,乍一看去也是個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的少年郎。
肖佩穿了繡折枝白梅的織錦大紅襖裙,正將熱氣騰騰顏色鮮豔的韭菜雞蛋餅裝進食盒,看到蕭瑜一身利落的打扮,盈盈而笑。
“起來了?”
秀雅的眉目配上這身衣裳,就如皚皚白雪中的胭脂紅梅,既清且豔。
蕭瑜不覺呆呆點頭,小聲自語:“難怪秦公子往我家走得勤。”
肖佩卻沒聽清楚蕭瑜在說什麽,讓她趕緊洗漱。近幾日天氣越發地冷,蕭瑜要帶禦寒的衣物給肖玉成,按慣例他今早休沐。
自從肖玉成去了城衛軍之後,肖佩總擔心他有什麽短缺的,三天兩頭讓蕭瑜送東西過去。一來二去,蕭瑜和住在將軍巷郝俊房子附近的軍民都混熟了,也常常帶些肖佩做的吃食過去分給眾人,天南地北地閑侃。
蕭瑜用過熱粥小菜,將肖佩準備的食盒打開。滿滿的全是韭菜雞蛋餅。
“這麽多呀!”
便是家裡有幾時隻下蛋的雞也不能這樣大手大腳吧?平素的節儉都到哪裡去了?
“指不定還不夠分呢。家裡也不缺這點米面雞蛋。該出門了,如今天黑得快,早去早回。”
肖佩不以為意地催促。
即使不差這點錢,提著也很重啊。蕭瑜暗道。但她什麽也沒說,利索地別好防身的短劍,微笑接過肖佩收拾的幾大包東西,坐上虎子的牛車。
可巧肖玉成正在郝俊那裡,將軍巷的一群人很快將雞蛋餅搶了個精光。虎子和蕭瑜也吃了兩個。肖玉成將帶去的衣物等收起來,又問家裡的情況。
蕭瑜揀比較重要的講了,談論最近發生的事。肖玉成就說起凌大將軍前兩日去冬狩遇險,被俚人毒箭誤傷。
“那現在怎麽樣了?”蕭瑜便問。
肖玉成道:“凌大將軍如今已無大礙。鍾將軍有個好友精於醫毒,正在府上。”
“阿瑜你既然來了就去看一下大將軍好了。”郝俊在旁邊道,“昨日還聽小公子提到此事。”
蕭瑜聽到凌軼無大礙就沒放在心上,哪想沒多久凌維翰就過來找她了。
“肖二姑娘,你去看下爹爹可好?”凌維翰錦衣貂裘,面容如玉黑目點漆,顯得十分精神。
也許是寒流突襲眾人皆換了冬衣,蕭瑜覺得許多人都變得容光煥發。她不由轉頭朝肖玉成看去。
肖玉成上月剛滿十二歲,身量亦長了,這會兒穿了身戎裝站在那裡,眉目俊朗,墨眸明淨,確實英氣逼人。
凌維翰見蕭瑜只顧盯著肖玉成,便道:“難道肖二姑娘連自己弟弟也不認得了?”
蕭瑜回過神來,與肖玉成不約而同地輕咳兩聲掩飾尷尬。
“難得進城,當然要去見一下大將軍。”
凌維翰便領著蕭瑜徑直進府,朝主院走去,後面跟著一個叫小滿的侍女。
蕭瑜正走著,不經意間看到右邊稍遠處的蒼翠竹子走出一抹窈窕的身影,自小徑迤邐而過。她穿著淡紫的衣裙,外披銀白織錦鑲毛邊的長鬥篷,烏黑雙髻綴著瑩潤的珍珠,黛眉櫻唇,清麗婉然,不過十四五歲,正如嬌花初綻。
“真是美人!”蕭瑜腳步微頓,脫口讚道。若說肖佩姿容秀美,這少女還更勝幾分,尤其衣飾還十分講究,所謂人靠衣裝,更顯得她眉目精致。
凌維翰順其目光看去,有些得意道:“那是我姑姑,前幾日才到的。”
少女進了屋院,兩人才繼續往前,很快到了凌軼住的院子。其房中只有谷雨和白露兩個侍女。蕭瑜上前診脈查問了一番,發現正如肖玉成所言,凌軼體內的毒雖烈但已解得差不多了。當下客氣幾句,不打擾其休養,告辭而出。
凌維翰要去練武,就讓谷雨送蕭瑜出府。
谷雨與蕭瑜也是相熟的。她年方十六,性子有些跳脫不及白露沉穩,此刻笑道:“沒想到肖二姑娘也會醫術,真厲害。”
蕭瑜謙道:“我不過略懂些皮毛,與府上那位高人相比就貽笑大方了。俚人向來擅毒,凌大將軍中其毒而無恙,解毒之人真是醫術高超神乎其技。不知其尊姓大名,今在何處?”
谷雨便帶了羞怯道:“奴婢也是聽大將軍偶然提到,三公子姓花單名月,和鍾將軍同住在府裡的聽風閣。”
花月,這樣風流的名字,那三公子一定長得花容月貌美豔無雙吧?且看谷雨那副春心萌動的嬌羞樣子。蕭瑜暗暗想著,嘴上卻換了詞:“春花秋月,這名字如此詩情畫意,其人必是容顏奪目俊逸不凡罷?”
谷雨粉面飛霞,一臉沉醉地連連點頭:“是啊,半點沒錯。只可惜了……”
後半截蕭瑜並沒有聽進去, 又問道:“為何稱其為三公子呢?”
叫花公子也並無不可嘛,不知他家的女孩兒是不是就稱之為花姑娘?蕭瑜的嘴角不由得翹了起來。
谷雨卻搖頭表示不知。
角門到了,兩人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谷雨送蕭瑜出了門,轉身折返。蕭瑜回到郝俊的住處與肖玉成說了一聲,就和虎子回村了。
到家時天色還早,肖佩和七嬸從屋旁的菜地走過來,後面的小侍女半夏提著一籃子各色菜蔬,雪團在幾人之間跑來跑去。
半夏此名是蕭瑜起的。
這小姑娘十三歲多,原是與其母親鄧娘子從西南邊逃荒到永安郡城的。其母女二人在縣裡的米鋪做工被苛待,掌櫃打人時剛好讓肖佩遇到了,見其爽利知事,聽說在米鋪也很勤快,就把她們雇到家裡,簽了五年身契。
回來一問,剛好鄧娘子家裡曾養雞為生,頗有經驗,肖佩就計劃明年養雞讓鄧娘子代管,半夏就跟姐妹二人做些雜事。
晚飯還是肖佩下廚,有蕭瑜愛吃的炭燒鹿脯。這些野味多是秋日閑時肖玉成和蕭瑜上山捕獲的。冬夜漫長寒冷,吃過飯蕭瑜看了會兒毒譜,肖佩做一下針線,姐妹兩人早早地歇下了。
近些日子天氣沒有回暖一絲,還下了凍雨,寒氣仿似要侵入骨髓。蕭瑜正想著要不要弄個地龍什麽的,卻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