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山上歌聲戛然而止。
蕭瑜回過神來,再看對岸似乎要驚掉下頜的眾人正齊齊望向遠山,像要尋出剛才唱山歌的男子是何人,不由臉上發燒,暗自哀歎,手上使力幾下就將竹排撐到了對岸。
不待幾人發問,蕭瑜急忙解釋:“我只是一時興起,這完全是誤會!”
凌軼嘴角可疑地動了幾下,似在強忍笑意;肖佩則面沉如水,多半正自氣惱;肖玉成和郝俊則還一副呆愣的樣子。
只有凌維翰渾然不覺,跳上竹排伸手就來拿蕭瑜手上的竹篙。
幸好這幾句山歌蕭瑜是信口唱的,估計時下沒人能聽懂,想到這裡,蕭瑜心裡輕松了不少,將竹篙遞給凌維翰,彎腰撿起竹排上另一支長篙,對幾人道:“各位請移步。”
而且在越地這樣的事也不算少見,對幾句山歌並沒有什麽。
“也不知那是誰。”肖佩無奈地看了一眼蕭瑜,道:“竹排上人太多也不好。阿姐就在岸邊等著,你和玉成好生看顧凌大將軍和小公子。”
蕭瑜還有些發窘:“好。”
凌軼到了竹排之上,肖玉成和郝俊才回過神來,也走上竹排。
這竹排製作並非十分精良,幾個人都上去後,江水就從兩根竹子的縫隙間漫上來,一下子把幾人的腳都弄濕了。
“不會沉吧?”郝俊立刻緊張道。
肖玉成笑道:“不會,撐竹排就這樣的,且站穩就行。”
待幾人都站好了,蕭瑜輕握長篙,往水裡一點,竹排就離開岸邊往江中駛去。
見凌維翰拿著竹篙亦迫不及待,蕭瑜緊握長篙隨時準備救場,笑道:“凌小公子,你試試。”
江水平緩,凌維翰深吸一口氣,如方才所見蕭瑜那般將竹篙往水裡一撐,畢竟人小力薄又無經驗,竹排立刻換了個方向朝岸邊去,他忙又撐了幾下,竹排登時在江面上打轉。
蕭瑜忙控制好竹排,邊示范邊對凌維翰道:“你先看好方向,將竹篙伸到江底點到實地,再往後使力,就這樣輕輕一撐,竹排就往前了。而且如今是朝下遊去的,不用慌,慢慢來。”
凌維翰試了幾次,有蕭瑜在旁協助,竟也撐得似模似樣。
順水行舟,長篙輕點,竹排破開水波蕩起漣漪,一圈蕩一圈,兩岸濃翠山光水色,江風吹來,令人神清氣爽。
滿足了凌維翰對竹排的好奇心,一行人將竹排泊好上了岸,和走過來的肖佩一起往回走。
路旁野菊花開得正盛,蕭瑜摘了幾根長長的花枝把玩,三兩下編成了一個花冠,趁凌維翰不備戴到他頭上。
“我不要,這是女娃兒的東西!”凌維翰立刻紅著臉將花冠扯下扔回給蕭瑜。
“那真可惜了。”蕭瑜笑道。她眼睛一轉,伸手將花冠置於肖佩頭上,不讓她拿下來:“阿姐這般嬌豔的容色,把花兒都給比下去了。”
“阿瑜你越發淘氣了。”肖佩如何肯依,忙把花冠拿下來,白玉般的小臉染上紅霞,嗔道。
蕭瑜嫣然一笑,對自己這幼稚的舉動渾然不覺。
凌維翰卻看了蕭瑜幾眼,道:“你這般好看,花冠怎麽不戴?”
人說孩童的話多是發自於內心,蕭瑜頓時心花怒放,沒有哪個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有美人爹娘,想來她確實不會太難看。
雖沾沾自喜,但蕭瑜嘴上仍謙道:“我哪及得上阿姐貌美,而且也不好跟阿姐相爭啊。”
肖佩忍不住掩嘴而笑。
旁邊田裡有幾些半大孩童在玩泥巴,有人自旁邊路過皆渾然不覺。
女孩子三五成群,捏出鍋碗瓢盆各種家具,角色扮演,炒菜吃飯喂小娃娃,過家家玩得不亦樂乎。
男孩則玩摔泥盒,即用泥捏成無蓋的盒子,倒過來大力扣在田邊平整的石板上,一聲脆響後,誰的泥盒底部破的洞大,誰就贏了。輸的人把自己的泥盒仍揉成團,掰出一小塊泥捏扁給贏的將泥盒補好。衣服髒了也渾不在意。正有個小子扔下去泥盒隻癱作一堆泥,眾娃頓時笑成一片。
凌維翰遠遠看著,似乎有些羨慕,但轉眼就繼續朝前走去。
蕭瑜看到前面裡正家裡的田還堆著稻草,想起前天剛下過雨,不禁道:“這禾杆漚在這也太浪費了。不過倒可以過去看看有沒有稻草菇。”
稻草菇在嶺南某些地方叫禾杆菌,一般長在受潮積壓發熱的成堆稻草裡。不過蕭瑜估計時下還沒人吃。因極少有農人會將稻稈留在田裡淋雨,而且即使真有人偶然發現了這種小蘑菇也不敢輕易弄來吃。
幾人聽蕭瑜一說都來了興趣。
過去掀開稻稈,下面潮濕的深褐色稻草堆裡真有長了一簇簇一叢叢白色的小蘑菇,大的不過小指粗細,宛如星鬥般散布在稻草之上。
“今晚可以嘗鮮了,真是口福不淺。”蕭瑜喜道。
“這個真能吃?”
蕭瑜點頭道:“當然,我以前吃過好幾回的。”
於是幾人都動手將那丁點大的蘑菇從稻草裡揀出來。這一堆稻稈裡的小蘑菇還真不少,上面的采完了, 再掀開稻草下面又有一片。這小小的菌菇上有層白霜,蹭掉後會變得滑溜,呈現灰色或粉色。
稻草菇個頭很小,又沾了許多草屑,很難洗。
回家之後,蕭瑜和肖佩先把山上撿的蘑菇整理一遍,放到院子裡晾著,然後拿兩個籃子專心處理稻草菇。兩人先挑揀了一遍,然後洗了四五次,總算把其弄得乾淨清爽。
稻草菇有許多做法,但是蕭瑜還是最愛簡單的燒湯。就是把水燒開後將稻草菇放入煮熟略加油鹽就可以起鍋了。
晚飯時,蕭瑜迫不及待地先嘗了一口,正是記憶中的味道,清爽脆甜,十分鮮美。
肖佩也挺意外,讚道:“這菌菇味道真的極好。”
天色尚早,但凌軼父子要趕回城,蕭瑜幾人就沒耽擱,收拾了田螺、菜乾、酸筍、風乾山雞野兔以及下午到山上撿的山蕈等,放到大將軍府的馬車上帶回去。
臨上車時,凌軼忽道:“玉成既得名師教導學了一身好武藝,有沒有想過到軍中效力,建功立業?”
蕭瑜轉頭看向肖玉成,見其臉上似有喜色。
肖佩卻是一怔,斟酌回道:“謝凌大將軍厚愛。玉成是家中獨子,我舍不得他去吃苦,且明年開春他仍是要進學的。請見諒。”
凌軼不以為忤,看了肖玉成一眼,笑道:“是我冒昧了。”
姐弟三人目送馬車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