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追雲酒樓裡已有不少顧客,大多聚集在酒樓二層,一樓人數寥寥。
面對這等情況,徐揚也是束手無策,畢竟酒樓開業之初是以說書為噱頭吸引顧客,而說書是安排在二樓,一樓自然是沒多少人去。
不過第一天如此倒也正常,只要日後酒樓打響了名氣,以酒菜佳肴吸引顧客,到那時就不會出現顧客全部集中在二樓的尷尬狀況。
此時二樓已經有許多桌擺上酒菜,眾人紛紛動起筷子。
那王胖子早就來到了追雲酒樓,瞧見徐揚身影,大聲道:“徐秀才,陳老呢?不是說今日會有全新話本嗎,不會是訛人吧。”
他這般一說,其余人等紛紛響應,就連那幾位如李大海一般專注吃食的家夥都停下筷子,催促著趕緊開始說書。
徐揚對眾人說了聲“請稍等”,然後轉身就去尋陳老。
陳老其實到了追雲酒樓,一直在後邊小院子裡頭不曾出來,手中拿著徐揚交給他的“名揚天下”話本。
尋了半晌總算是找到他老人家,徐揚說道:“陳老,那幫家夥嚷嚷著讓你上去說書呢。”
陳老撇他一眼,淡淡道:“說書雖難入大雅之堂,可也不能在那等酒肉喧鬧之地,待到他們用完飯沉心靜氣豈不是更好。”
徐揚趕緊解釋說那幫人正在大聲嚷嚷,指名道姓要聽老人家說書,若是再不出場非得拆了新修整的酒樓。
“好,不過下不為例。”陳老放下手中話本,他性子淡泊,在茶館清淨之地說書倒是無妨,若是在那大魚大肉的吵鬧之地就頗為不喜。
在眾人翹首以待中,陳老終於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坐到為其專門安排的座位。
在座之人見陳老入座,場面頓時靜了下來,靜待陳老開口。
陳老飲了一口清茶,潤了潤嗓子,朗聲道:“龍圖閣保公為人清廉,善斷案,前兩回已述‘五鼠鬧相國寺’、‘血祭壇’兩案,今日便與諸位來說說保公年少成名之作,即名揚天下。”
“好,好!”王胖子起身鼓掌道,卻發覺周遭沒有幾人隨他起哄,只能訕訕坐下。自陳老在黃家茶館說書開始,王胖子便在那聽書,如今已是有了好些個年頭,再加上近兩回保公斷案精彩萬分,更是讓他心服口服,那現代話來就是所謂的“腦殘粉”,所以陳老才一開口這廝就高興地不行。
“且說當時西北有遼國虎視眈眈,東北與高麗衝突頻盈。後在多方調停下,終與高麗簽得盟約,更得高麗國王應允,將甥女嫁與當朝皇帝,令二國永結秦晉。兩國談妥之後,高麗護嫁使團來到中土。”
才說了沒幾句,就有人打斷道:“東北之地卻有高麗小國,可那西北遼國又從何而來,鄙人見識淺薄,還請老先生賜教。”
說話之人,一副頤指氣使的高傲模樣,不是那鄭達還能是誰?
“鄭公子有疑惑還是待會再提吧,且聽陳老往下說。”第一個站出來呵斥的是王胖子,他對鄭達打斷說書此行為很是不滿。
王胖子說的還算是文雅,可那不文雅的人自然也是有的,李大海本就瞧不慣鄭達,自然是當仁不讓,大聲道:“你小子懂個屁,瞧你那模樣,老子……”
他本來還想破口大罵,可不防腦袋上被人重重敲了一下,回頭怒視卻發現是自己老娘,登時沒了聲響,呆在那兒老老實實不敢說話。
徐揚始終在一旁冷眼旁觀,直到陳老對他使了個手勢才現身道:“且不論是否有那遼國,先說鄭兄此等行為卻是令在下不齒。”
鄭達環視一圈,呵呵笑道:“有何不妥之處,我瞧眾人都沒有指出,莫非是徐兄你眼光獨具?”
徐揚輕笑一聲,忖道既然你要如此,那徐某就奉陪到底,論嘴皮子功夫你還嫩的很!
“陳老為老一輩士人,是我等前輩,敢問前輩長者說話時你卻無緣無故打斷是否無禮?在座諸位多是為了陳老說書而來,你卻打斷說書浪費眾人時間,又敢問是否不妥?”
“鄭某不是有意而為。”鄭達遲疑半晌,還想繼續解釋,可徐揚一出口便咄咄逼人,不給對方喘息機會,目光尋到書齋老先生,又對他施禮道:“老先生教書育人,德高望重,自是看得清楚,敢問晚輩方才說的是否如實?”
在座之人大多識得老先生,曉得此老在青昌書院執教多年,現今讀書之人見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喚上一聲“老先生”,老人正在品茶,聞言放下手中茶杯,淡淡說道:“不錯,不論如何此舉確實無禮。”
“多謝老先生。”不等鄭達說話,徐揚旋即恭敬施禮,與那邊尚在發愣的鄭達一比,高下立判。
他接著又道:“鄭公子既然質疑那西北遼國來歷,那徐某就要在此問上一句,陳老說的可是正史?哼,保公斷案本就是虛構而來,是茶余飯後消遣之作,難道非得處處考究嗎?”
見鄭達欲開口辯解,他當即搶道:“便如同水墨畫,那畫上山水可與真實一般?畫中取得不過是山水意境、神韻。說書也是如此,不求事事皆可考證,只是要道出那精彩紛呈之故事,闡發故事中那仁信禮智、忠義乾坤。鄭公子家財萬貫,眼裡處處為金銀,怕是體會不得這等高雅境界。”
說罷,對著眾人作了一揖,又對陳老施禮道:“還請先生恕罪,方才子安一時沒把住多說了些廢話。”
陳老微微點頭,示意無妨,隨後繼續往下說去。
眾人見識到徐揚那張巧舌如簧嘴,暗自慶幸不是自己站出來當出頭鳥。
唯有鄭達一人氣得臉色發黑,坐在那兒悶悶不樂。身旁跟著的仆人低著頭不敢說話,心裡卻在抱怨自家主子怎麽這般不長眼,這徐秀才的起死回生嘴上次可是見識過得,今日怎麽又無故去招惹,害得他這仆人也抬不起頭來。
“徐老大好樣的,俺要是能學會你這張嘴就好了。”李大海羨慕說道,話說了一半又戛然而止,原來又被老娘敲了一下,他也不想想誰家娘親願意自己孩子這般嘴皮子厲害,還不得先在家裡把老娘給氣暈了?
宋雲珊默默走到徐揚身邊,輕聲說道:“相公這張嘴卻是越發厲害了,奴家日後可不敢再隨便說話。”
趁著周遭人多,徐揚來個出其不意握住她那柔荑小手,笑道:“娘子說笑了,相公這張嘴向來是對付外人的,可不敢這般對心愛之人。”
在身旁幾人曖昧的目光下,宋雲珊如染紅霞,低著頭不說話,手卻任徐揚緊緊握住不再掙脫。
那邊陳老說書如何他也不管了,靜靜與娘子站在偏僻出享受這安寧溫暖,看向宋雲珊的眼神中滿是柔情。
“名揚天下”順利展開, 撲朔迷離的情節讓眾人深深投入其中,就連店小二將一盤有一盤的佳肴送上桌也沒人在意。當然了,凡事都有例外,李大海那廝就不以為意,兀自沉浸在酒肉美食當中。
差不多說了有半個時辰,樓下不知何時吵鬧起來,徐揚聞聲匆匆趕下去,才發現下面也已經聚集了不少顧客,卻都是乾坐著沒人用餐。
他把店小二找過來一問,才明白這些人都是慕名而來聽陳老說書的,只不過家離得不近才到得晚了些。如今他們到了追雲酒樓,偏偏二樓已是客滿,坐不下多余客人,被店小二給攔在下面。
對此只能說那幫孩子實在是賣力,宣傳工作算是做到極致了。
起先算不得太糟,大多數人倒是明白事理的,曉得是自己來遲了,也怪不得店家。然而之後不知是何人挑事,故意起哄說是追雲酒樓欺騙眾人,才幾句話就點燃眾人情緒,所有人憤憤不平,便有了此時的局面。
“各位客官靜一靜,還請聽徐某說上兩句。”徐揚安撫道。
大夥稍稍靜了一會,隨即就有人嘲笑道:“果然是無奸不商,這是成心戲耍我們吧,還讓我們靜一靜,哼!”
徐揚瞪大眼睛望去,卻沒找出那起哄之人,暗想定是有人故意挑事,難道是在二樓的鄭達?想到那紈絝模樣他立時搖了搖頭,以鄭達那腦袋還想不出此等法子。
究竟是誰在暗中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