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 老人接過合約，動了動眼睛僅僅看了一眼，便頭也不抬的說道:“這些文本我完全可以以後找個時間再看，詹姆斯親自送你過來，難道還能有假嗎?讓我們談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吧！

　好了，許開光先生，我已經從詹姆斯口中知道了你打算加入凱特其鎮‘企業聯合會’，老實說，作為聯合會的理事長，我很高興吸納一位垃圾處理場主加入協會。那麽你能詳細講講，你接手後垃圾處理場的經營方式，到底打算怎麽進行嗎?”

　“我打算采取網上提早報名，預付租金，統一安排處理時間後集中處理的方式……”許開光把自己的打算非常詳細的講了一遍。

　“你提出的租賃價格很合理，不過年輕人我覺將安排垃圾處理順序的權利，交給‘農場聯合會’行使會更好。”

　“這沒問題霍華德先生，一切按您說的辦。”

　“還有鎮上的威利、提芬娜夫妻一直在為詹姆斯幫工，我希望你能繼續雇傭他們，兩人每年大約總共只需要二萬多美元的薪水。威利是個很好的搬運工、電工和修理工，而提芬娜打掃和做肉餅是一把好手，你會需要他們的。”

　老人這樣的要求對於一個剛接手垃圾處理站的年輕企業家而言也許有點過分，但許開光還是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好的，霍華德先生。”頓了頓，他甚至笑著道:“也許我可以再為你們的小鎮提供上數十個工作單位?”

　“如果能那樣那就最好了。”老人聳聳肩，顯然不相信許開光的客氣話，但還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第一次笑著看了看許開光，伸出手說:“很好年輕人，你既然表達了對我的尊敬，那麽我也將表示出自己的善意。就按照我們剛才談的簽個協議吧，然後其他一切事情全都交給我辦就可以了。只要你按時清理掉那些不可回收垃圾，不被EPA(美國國家環保局)找麻煩，我保證在凱特其鎮你的財產和收益將會受到最妥帖的保護。”

　“謝謝，霍華德先生。”許開光也不多和老人解釋，只是和他握了握手，微笑著說道。

　兩人談妥後，霍華德馬上給凱特其鎮‘農場聯合會’的律師打了電話，等到律師趕到小鎮，他立即在鎮公所召集了凱特其鎮‘農場聯合會’臨時會議。

　會議召開不久，小鎮的農場主們便通過了接納許開光帶著他的垃圾處理場，加入凱特其鎮‘企業聯合會’的動議。

　於是在許開光簽訂一紙協議後，在小鎮生活了四十幾年的詹姆斯一下就成為了過去式，當天下午，農戶們就按照新的規矩，將他們從周邊城市裝來的垃圾卸載在新生的‘X垃圾處理場’。

　第二天，許開光起了個大早呆在垃圾處理場裡，津津有味的看著農人、幫工忙碌到晚上，許開光便有了上千元的現金，當然，還多了許多被認為是不可回收的垃圾，而如果想要按照一般方法處理這些垃圾，還能達到美國環保局的標準，那麽他的這些收入可能要全部貼進去。

　七點關張，喧鬧很快散去，碩大的工場中就只剩下了許開光和他在霍華德鎮長的建議下，雇傭的幫工威利、提芬娜夫婦。

　永遠穿著陳舊的牛仔背帶褲，肮髒藍色工裝上衣的威利是個肌肉異常發達，頭腦卻顯得有些簡單的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壯漢。

　他對許開光願意繼續雇傭自己和妻子在垃圾處理場工作，顯然十分感激，雖然只是對許開光喃喃說過幾句‘謝謝。’但從乾活使力上，卻可以看出毫不吝惜。

　而且在完工後已經累的氣喘籲籲的情況下，他還在和妻子一起不斷用大拖把，使勁擦著工廠的地面。

　看到威利賣力的樣子，一旁的許開光說道:“威利不用擦了，這裡已經很乾淨了，快和提芬娜一起回家吧。其實你不用再像以前一樣那麽賣力，你和提芬娜現在的工作是幫我檢修機器、電路、工廠關張後打掃一下衛生、時不時的來守守夜，過兩天我可能要再裝幾個攝像頭，那樣的話以後你只需要坐在監控面前啦。”

　“沒關系先生，我有的是力氣。”威利憨厚的笑著說，他並沒有因為許開光年紀小就怠慢這個小老板，語氣顯得十分尊重。

　提芬娜也在丈夫旁邊一臉感謝的說道:“威利和我都很感激您繼續雇傭我，們先生，除了在這裡工作，在鎮上我們只能打些零工。”

　許開光卻堅持著說:“提芬娜，你們努力的工作已經完全對得起我支付的報酬了。這裡真不需要再打掃了，快回家吧，時間已經很晚了，再等一會，我也要走了。”

　“那需要我給你送晚餐嗎，先生?”

　“謝謝你提芬娜不用了，我今晚和人有約。”

　“那好先生，我們就先走了，再見。”提芬娜點頭說著，和丈夫一起離開了垃圾處理場。

　看著兩人開車離開，許開光馬上用遙控器關上了垃圾處理場的鐵柵門，快步走到工房後門，借著昏暗的燈光，在地面找到了一個鏽跡斑斑的巨大鐵蓋。

　那裡是不可回收垃圾的傾放地。

　蓋子一打開，一股說不出來的惡臭便直撲許開光。許開光忍不住皺了皺眉，掩住了鼻子，雖然滿臉的掀起，但等看清楚這些垃圾的數量，他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在他眼裡，這些不是堆積如山的垃圾，而是堆積如山的金山、銀山！

　即使是黑色黃金石油也有挖完的一天，但只要人類不滅亡就一定有……不，即使人類滅亡，世界毀滅也一定有垃圾可以撿！

　也許他以後會喜歡上撿垃圾這項事業也說不準。

　戀戀不舍地看了垃圾山最後一眼，許開光重新把鐵蓋蓋上，出了廠房。

　得趕快離開了，他還有個約會呢。

　……

　“這些日子，你家中沒有出現什麽異常狀況吧?”

　“沒有！”奧納希爾恭敬的將許開光引入了他家的密室，“最近沒有什麽異常狀況，至於那間屋子我謹遵您的吩咐，再也沒有進去過。”

　“很好。”看著密室的門被打開，許開光擺擺手，“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我進去後你把門關上，記住，按照我們約定的，如果暗號不對，即使是我的聲音讓你開門你也一定不要開門知道嗎?”

　“知道了。”奧納希爾咽了口口水，喉結滾動，忍不住看了眼黑洞洞的密室，明明是很熟悉的地方，他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許開光滿意地點點頭，大踏步走進了密室，在他打開密室中電燈，昏暗的燈光亮起的同時，隨著“轟隆”一聲，背後厚實的鐵門也被關上了。

　他沉著冷靜地走向保險箱，“啪嗒”一聲後，保險箱的鐵門彈開了，露出了裡面的麻袋。

　解開了袋口，熟悉的老人頭顱出現在他面前。老人臉上的血汙沒有清理，現在早已結成了塊兒，看上去異常猙獰可怖。

　幾乎在許開光解開袋口的瞬間，老人的眼睛猛地睜開，和初見老者時看到的那雙幾乎可以把你吸進去，幽深如古井的眼睛不同，如今他的雙眼已經覆上了一層灰蒙蒙，不僅僅是雙眼，他的頭髮也變成了灰色，看上去死氣沉沉。

　當然，這也很正常，他本來也該是具屍體了。

　“你來了。”老人嘶啞著聲音問道，他的聲音像是沙漠中的枯木裂開是發出的哢嘣聲，枯澀無力。

　“嗯。”許開光點了點頭。

　“那你的選擇呢?”老人的聲音簡直像是貫耳魔音，令人不寒而栗，尤其配合上他現在的狀態，令他的每一句話聽上去都像是冤魂索命，淒厲悲憤。

　“如果我投降，我大抵是死定了吧?”

　“殺人償命，你應該明白的。我最多保證你的親朋好友的安全。”

　“那種家那群混蛋呢?他們能得到應有的懲罰嗎?那兩個死掉的混蛋會得到審判嗎。”

　“很遺憾，我必須告訴你真相，不可能，”頭顱抬了抬眼皮，“種家已經失去了兩個繼承人，人死為大，我們不可能，也不會再動種家。”

　“如果種家不死，我又怎麽相信你我的親朋好友會安全的承諾?”

　頭顱頓了頓:“我可以向你保證。”

　“保證?”許開光嗤笑一聲，忽然話鋒一轉，質問道:“我想問你，如果我沒有殺人，也沒有和人結仇，只是平平安安的過我自己的日子，但有一天你們發現我身上有一些秘密……對你們而言非常有用的秘密，你們會把我逮捕起來嗎?”

　頭顱聽到了這句話，沉默半晌，忽然自言自語起來:“有位先生曾經對我說過:‘有人不同意我們的總路線，認為農民生活太苦，要求照顧農民。這大概是孔孟之徒施仁政的意思吧。然須知有大仁政小仁政者，照顧個人是小仁政，發展是大仁政。施小仁政而不施大仁政，便是幫助了敵人。’這位先生的話我一直記得很清楚，如果你願意交出你的秘密，也許我們還有得談，如果你不願意，那麽……抱歉了。”

　許開光靜靜地聽完這段話，笑了笑，“你很誠實。只可惜和我的想法截然不同，在你的眼中，每一個有著思考能力的、獨立的人類僅僅是個人，在集體面前，個人的利益毫無意義，但是，我和你不一樣，我能看到那些個人的笑，那些個人的哭，他們不是連名字都沒有的個人，而是一個會喜悅，會悲傷，會愛的生命。”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忍不住心中一痛，因為他想到了一些事，一個人。

　許開光搖搖頭，將異樣的情緒趕走，在頭顱的沉默下他繼續說道:

　“我曾經看到過一個有趣的小品，裡面的男女主人公，因為超生，在外流浪躲罰款，生活是非常悲慘的，但我身邊的人，都是認為他們不過是為了實現集體利益的正常的犧牲品，對他們痛苦的遭遇，因為其誇張的表演只是一笑了之。個人家庭眼前的幸福，是可以犧牲的不是嗎?”

　“你想得太簡單了。”頭顱的聲音愈發陰冷，愈發短促起來，“現實生活中，很多事情不是那麽簡單的二元對立的，它們互相融合，互相配合。”

　“你真的這麽認為嗎?在國家利益面前個人家庭的利益是可以犧牲的，惡的手段也可以得到正義的結果?”許開光臉上的笑容有些古怪起來，“‘靈童’先生?”

　聽到這個稱呼，老人本來灰蒙蒙的渾濁眼球竟然閃過一道光，語氣竟然平緩起來，“你知道了?”

　“知道得不多。”許開光聳聳肩，沒有再站著，而是盤膝坐在了地上盯緊了頭顱，“靈童計劃似乎是個非常神秘的計劃，我不知道具體內容，我只知道這個計劃，這次實驗似乎是一次完全無視倫理道德的非人道主義實驗。參與實驗的嬰兒似乎超過一百名，但活過七年的嬰兒好像只有一個，就是你嗎?”

　頭顱閉上了眼睛，半晌，再度睜開，聲音不再像是枯木，而是變得平和舒緩:“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想要投降嗎?”

　許開光直視著老者， 堅定的搖頭:“不，我不願意。”

　“很好。那麽你就動手殺了我，或者放我在這裡到最後一刻吧，反正，也很快了。”頭顱平淡得像是在講別人的事，許開光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就真的不怕死嗎?”

　“我能活到今天，是運氣，既然是運氣，又有什麽看不開的呢?”老者很淡然，也許真的如同他自己所說，他已經做好了面對死亡的準備，他甚至還笑了笑，“有一天，你也會明白，死亡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活著才是。”

　“我知道你還有子女，我也稍微知道你曾經做過多少犧牲，所以，如果有機會，我會照顧他們的。你不用感激我，就當這是贏家的任性吧。”

　“嗯。”頭顱聲音中的陰冷枯澀消失了，在最後一刻，聽到許開光話的他似乎終於重新變回了一個人。

　許開光沒有說話，而是再度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麻袋裡的頭顱，輕輕地說了一句:“拜拜！”

　“再見！”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