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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第五百八十章
郡主府的修繕工作從正月始,至三月初而止。

 在這期間,傅珺曾在屏風後頭見了一次孟淵。

 孟淵是來過文定的。

 看著那個寒冰皎月般的昳麗男子,著一身玄色大服鄭重而來,送上了滿滿一百擔的聘禮以及整一萬兩的聘金,饒是傅珺對古代婚姻並無多少幻想,也不由得心間悸動。

 孟淵待她,實是尊重至極。雖然金錢與婚姻的牢固度並無關系,但一個男人對她的未婚妻予以的最大尊重,某種程度便表現在金錢上。

 傅珺立在屏風後,唇邊含著一絲淺笑。

 天氣真真是好。春日的陽光透過槅扇落在人身上,似是將衣衫也染成了一片新綠。在這般新綠如洗、陽光明潔的時日,看著孟淵這般如畫的美男子,著實是一種享受。

 傅瑤與傅珂皆是頭一次見孟淵。往常她們聽人說這溫國公家的三公子如何行為放浪,又是如何好勇鬥狠,又聽說他生得凶惡,臉上還有個疤。

 可如今一見,除了不大愛笑之外,這位孟三公子生得卻是極為俊美,一行一止進退有度,看上去極有擔當,何來京城紈絝一說?

 傅瑤便笑著推傅珺道:“四妹妹命真好。”說著又掩唇而笑,“我說錯了,是郡主娘娘命真好。”

 傅珺便以手肘拐她道:“三姐姐若再叫我郡主娘娘,我便要逞一回威風,把你這個壞姐姐拖到沉香塢裡好生教訓教訓。”

 傅瑤便做害怕狀向傅珺求饒,惹得傅珺又要來呵她癢,姐妹兩個笑作一團。

 傅珂的唇邊掛著一絲禮貌的笑意,看了看傅瑤與傅珺。又低頭去看自己的裙擺。

 裙擺上繡著忍冬連枝的花樣子,淺碧的花枝裡纏了金線,輕粉的裙角上亦蘊了金邊,陽光投射於其上,刺得人眼目生疼。

 傅珂便眯了眯眼。

 溫國公府三公子、五軍營提督、俊美不輸傅庚的青年才俊,配上二品大員的嫡親女兒、當朝勇毅郡主,倒真是郎才女貌的好姻緣。

 傅珂伸手拂了拂裙擺。向後退了小半步。

 陽光仍舊落在裙面兒上。她後退的那小半步亦並不曾躲開這明烈的春日陽光,身旁傅瑤的嘻笑聲還在不時傳來,還有傅珺輕細的說話聲。亦像是這陽光一樣,躲不開、拂不去。

 傅珂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若這世間真有神明,她真希望神明能在這一刻降下天雷,將這刺目的陽光、擾人的笑聲。以及這所有一切讓人無法忍受的東西,全都劈成碎片。

 然而。春風拂來、花香四溢,輕柔的女子笑聲仍舊傳了過來,屏風後的那個昳麗男子,仍舊俊美得讓人無法呼吸。

 傅珂垂下頭。又一次拂了拂裙擺。

 她不能再看屏風後的那個男子。如果再多看一眼,她不確定自己會不會現在就發瘋,將她那個所謂四姐姐的臉抓花。

 所以。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低下眼眸,去看自己的裙擺。

 若是可能。她更想堵住耳朵,不去聽身旁的說話聲,捏住鼻子,不去聞這充滿了春時花好、美麗芬芳的味道。

 因為,這一切都不是屬於她的。她待得越久便越會流連,而越是流連,離開時便越會覺得不甘。

 那不甘錐心刺骨,讓人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她能夠感覺到,此時此刻,那濃濃的不甘正在她的胸口盤旋著、尖囂著,像是下一刻便將破胸而出,將她炸出一個洞來。

 “五妹妹?”有人碰了碰她的衣袖。

 尖囂聲消失了,連同那刺目的陽光亦像是一刹時黯淡了許多。

 傅珂抬起頭來,對上的是傅瑤疑惑的臉。傅瑤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問:“你想什麽這麽入神?人都走了,沒得看了。”她一面說,一面便又露出個好笑的神情來。

 傅珂略略回神,轉首去看屏風後。那昳麗俊美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如今唯侯夫人並傅庚坐在房中,正自相看著禮單。

 傅珂愣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道:“噯呀,瞧我,一徑想著功課上的事情,一時間卻是走神了。”她歉然道,複又轉首往屋外看去。

 傅珺已經出了屋,正與丫鬟說著話,並未往她這裡多看一眼。

 傅珂再一次垂下頭來,望著自己的腳,低平的眉眼終是向下壓了幾分。

 “我約了四妹妹去園子裡散散,你可願一起?”傅瑤含笑問道。

 傅珂抬起頭來,面上露出一個淺笑:“小妹怕是不能去了。還有功課沒弄完呢。”說著便露出一絲煩惱的樣子來,蹙了眉道:“我倒是想去,只是去不得。”

 她的語氣並神態拿捏得極好,並不予人炫耀或自誇之感,極為顧及傅瑤的感受。

 傅瑤便笑了笑,道:“既是如此,我也不耽誤你用功啦。”說著她便又轉向了外頭,“四妹妹,等我一等。”一面說著,人已是提步而去,不多時便與傅珺攜了手,兩個人逶迤而去。

 傅珂遠遠地看著她們的背影,唇邊的淺笑始終未散。

 含著這樣一個淺而溫和的笑意,她步履款款地出了屋,回到了秋夕居。

 “姑娘是回自己的屋子, 還是去太太那裡?”一個媽媽上前問道。

 往常的這個時候,傅珂慣常是要去鄭氏屋裡做針線的,不過今日不巧,鄭氏才喝了藥,已經睡下了。

 傅珂想了想,對那個媽媽笑道:“我還是去母親屋裡吧。”

 那媽媽應諾一聲,傅珂便帶著人進了鄭氏歇息的西次間兒。

 屋子裡點了安息香,鬱鬱的香氣像是帶著極重的分量,壓得房梁都低矮了幾分。

 傅珂在鄭氏的床邊坐了,丫鬟遞上針線,又在旁邊的案上備好香茶細果,一應安置妥當便自退出了屋子。

 床前帳幔半垂,錦一重、紗一重,虛虛實實、明明暗暗,傅珂的身影被帳幔掩著,亦變得有些虛幻不清。她將身子往裡靠了靠,紉上線、拈了針,細細地縫著手裡的襪子。

 那是她為鄭氏做的。如今的她,唯有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才能覺出些許的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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