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邱坊主不同,邱大林對《俠客行》的歌詞並沒太大感覺,他最關注的是這近乎戲劇的歌唱出來時,究竟會是怎樣一個效果。
因為這份期待,等陳默在錄音室內首度開口清唱時,邱大林被結結實實的驚嚇到了。
沒錯,邱大林他腦子裡的想象與陳默唱出來的感覺,幾乎完全就是兩碼事!
就好像,邱大林原本以為他會看見一隻飛鳥,可陳默卻直接將整個天空甩在了他臉上。
邱大林旁邊的錄音師,則是邱坊主欽點的這個五音樂坊錄音總監,他的反應不比邱大林號多少。
文暖暖?
文暖暖畢竟是個新手錄音師,所以今天邱坊主讓她去負責其他的普通錄音去了,昨天文暖暖負責錄的《問情》,乍一聽並沒有什麽問題,可多聽幾遍之後有三處細小的瑕疵就會暴露出來。
對此,追求完美的邱坊主可不能接受,他怎麽說也是有點完美主義傾向的。
但對這個命令,文暖暖是不樂意的,戴著監聽耳機錄陳默的歌那是享受,錄其他人的歌麽……呵呵。
曾經滄海,再難為水。
邱坊主自然是有辦法說服文暖暖,他挨個指出了文暖暖錄音中的那些小問題,然後承諾說文暖暖可以先拿其他普通錄音再練段時間的手,之後只要錄音沒了那些小缺陷,那就改成文暖暖來錄製,錄音總監從旁協助的模式。
這下,文暖暖也就沒辦法了,她總不能錄了不好的東西然後害了陳默不是。
“不可思議,真的不可思議,流行樂竟還可以這麽唱……”不過,反應和邱大林差不多的錄音總監,在聽陳默唱到快要到一曲終了時,忽然就又歎息了起來:“哎,可惜了!這歌創新是夠了……”
雖然錄音總監話隻說了一半,可他那未盡之語分明就是在說,這首《俠客行》迅速傳唱開來的幾率,怕是不太會太大。
雖然這位錄音總監,也創做不出來朗朗上口的流行音樂,但一首流行音樂有怎樣的起承轉合,在什麽地方應該升調,能夠坐到錄音總監這個位置的他,又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誠然,錄音室裡面這個陳默,有著他這個年紀的小青年音樂人,本該很難擁有的近乎完美演唱技巧,能夠將嗓音變幻成充滿磁性與深沉,僅用清唱就將《俠客行》試圖表現的精神境界深度展現了出來。
可這依然無法改變,這首音樂注定無法被大眾迅速接受的事實。
也許只有經歷了足夠多風霜雪雨,人生沉澱的厚重如山、在午夜夢回時卻又不曾忘記本心的那些成熟聽眾,才會迅速接受這首《俠客行》,才會被它所真正打動吧
“錄好了麽?”
清唱完一遍的陳默,等了半天發現監控室沒動靜,就打著手勢問了句。
“啊?哦……那什麽,要不你再唱上一遍,我好比對下兩遍的錄音效果,來選取下最合適的版本?”
錄音總監用商量的口吻說道,他才不會告訴陳默,他更多的是想一次聽個過癮,而不是什麽比對錄音效果。
“行。”
陳默自沒有什麽意見,只是兩遍的錄音效果比對這種程度,還在他的接受底線之內。
只是從答應,到歌聲再度響起,卻間隔了差不多十分鍾時間。
不管別人怎樣,至少陳默始終都堅信,唯有傾注進全部的感情,才能讓歌曲擁有能夠打動人心的魔力。
但這首歌《俠客行》,陳默更想打動、或者說服的卻是自己——莫忘壯志、莫改初心,只要能夠遂了這份初心,遭遇的那些吵鬧喧騰,又何須去在意?
“俠矣乎,一番壯志行不行?”
歌聲,終於再度響起。
“這個曲風,還真是……越聽越有味道啊。”
錄音總監的身體,開始隨著歌聲小幅度晃動,節奏找的無比準。
“半生隻費彈指頃,大話悲歡,小心當下……悔、曾、經。”
陳默閉起了雙眼,宛若戲劇大師的抑揚頓挫歌聲,卻在繼續。
“完美!”
錄音總監忍不住,讚出了聲。
在錄音總監另一邊,他的老板邱坊主也閉著眼睛,如同入定的得道老僧,只是扶在耳機上的雙手,卻已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完了完了,這奏該怎麽伴?完全用不上我這電鋼小王子的感覺啊!”
已經被驚豔了一輪的邱大林,卻皺著眉臉犯起了憂愁。
事實證明,邱大林還真不是白白擔心了,在被陳默重新編了伴奏的《俠客行》裡,他的電鋼完全只是個打醬油的角色,並不多的幾段插入和聲還都是低音部分……倒是傳統戲劇常用的笛子、弦子、二胡、雲板、嗩呐、梆子、鐃鈸、鼓等等樂器悉數登場,弄得就跟開堂會似的。
但邱大林還不得不服,陳默為這首歌曲編排的嗩呐強勢開場,真的非常具有震懾人心的磅礴效果!
沒辦法,陳默用的這個嗩呐開場,借用的那可是著名的《小刀會序曲》。
這《小刀會序曲》雖然原本只是六十年代,商易先生為民族舞曲《小刀會》所創作的配樂,但因為它那磅礴無比的音樂感染效果,在其後很多年裡都一直在被港港電影借用,最早的是胡金銓的《龍門客棧》,然後是周星馳的《大話西遊》、《鹿鼎記》、《大內密探零零發》、《西遊-降魔篇》、洪金寶的《怪俠一枝梅》、徐克的《龍門飛甲》等等……
沒錯!
就是《大話西遊》中,至尊寶終於變成孫悟空,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彩祥雲而來,大鬧牛魔王與紫霞婚禮現場時,所用的那段由嗩呐開場的配樂!
原本,《小刀會序曲》是開頭就利用嗩呐,營造出直灌腦仁的磅礴氣勢,隨後加入的琵琶與二胡等樂器則不斷烘托升華主題,可陳默所演繹的《俠客行》的主題卻並非是戰天鬥地,所以當嗩呐從一開場就將氣氛營造上頂峰後,隨後加入的其他樂器卻音域螺旋下降,隨著嗩呐的徹底沉寂而雲板與梆子的悄然加入,整個配樂甚至都有了一種讓人恍入“中隱隱於市”的淡泊之感……
但隨著輕輕的鼓點與弦樂聲,那份淡泊之感並未隨著樂曲推進而加深,而只是始終平穩在一個范圍之內。
“這可真是、真是……”錄音總監抓著監聽耳機琢磨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扭頭看向了他的老板兼老夥計邱坊主:“這孩子不去幹作曲, 真心是屈才了!”
“呵呵,難道他現在不是在乾這個?”
邱坊主樂呵呵的回了一句。
“嗨!老邱,你別曲解我的意思,我說的是專職作曲!”
錄音總監瞪了邱坊主一眼,有幾十年的老交情打著底,他自然不可能完全把邱坊主純當老板看待。
音樂家多少基本都會懂點作曲,但流行樂的作曲家與交響音樂的作曲家,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好不好!至少在錄音總監看來,在錄音室裡頭把邱坊主幫忙找來的十幾個樂師,遊刃有余調配組合著的陳默,做個全職作曲家與兼職指揮家,那才是正經路子!
至於唱歌什麽的……
是,錄音總監剛才確實對陳默的演唱讚歎有加,可歌手的門檻高多低?歌手的競爭又多激烈?
與其在泥沙俱下的歌手圈子屈才廝混,轉行去全心全意研究作曲,創作令人心醉好音樂,才是更能發揮這孩子音樂創作才華的方式!
“不可能的。”邱坊主卻輕搖著頭,他朝著錄音室中正神采飛揚指揮著的陳默努努嘴:“一個如此小小年紀,就能夠用洞悉塵世般感覺,完美唱出‘辦些許該做的事,任人吵鬧喧騰,不必聽。遂了初心,拂衣便走,且把此身藏人海,埋沒我的姓名。’的孩子,你是改變不了他初心的。而這孩子的初心,是那麽的明顯,他……隻想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