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賽兒神情扭捏,雙手擺弄著衣角,可是沒等她回答方中旭的問題,碼頭遠處奔馳來幾匹快馬,一人翻身下馬招呼著方中旭。
方中旭看到孫海,拍拍唐賽兒的肩膀,道:“賽兒,等會再說,我過去一下。”
孫海笑著對方中旭說道:“昨晚醉態百出,險些誤了今日給方大人和方公子送行,切莫見怪。”
方中旭忙道:“大人客氣了,大人還要趕赴江西上任,肯定很忙……”
孫海打斷方中旭的話,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道:“今天早上想起方大人和方公子要去漢中,我有一個世交好友,如今在四川擔任都司,方公子如果遇到什麽難處,不妨請他幫忙。”
方中旭接過書信一看,信封上寫著世兄瞿能親啟,落款是建陽衛孫海。
都司是一省都指揮使司的簡稱,掌管一省的軍事力量,正二品的武官。
方中旭沒想到孫海給他送了這麽一封信,這對他用處頗大,滿口感激。
孫海把信送給方中旭而沒有送給方孝孺,一來是性格使然,孫海不太喜歡和文官打交道,二來是方中旭救了他一命,這封信純屬給方中旭幫忙的私誼。
通過方孝孺,那就是文武結交,好說不好聽,在官場上很犯忌諱。
孫海辦完這件事,禮節性的給方孝孺送行,等方孝孺和方中旭回到船上啟程,太陽已經升起很高。
方中旭這才有機會詢問唐賽兒,問道:“賽兒,剛才我們說到哪了?你要借錢做什麽?”
唐賽兒咬了咬嘴唇,低聲道:“我要祈福無生老母,建一個佛母堂,只要三百貫錢就行。”
方中旭這些日子和原白蓮教的礦工們沒少交流,對唐賽兒的事情略有耳聞。
唐賽兒是白蓮教的聖女,將來的佛母,說的直白點,就是白蓮教未來的精神領袖。
方中旭一直認為雷彌勒是在利用美人胚子唐賽兒,聖女佛母什麽的,簡直就是對唐賽兒幼小心靈的摧殘,荼毒。
“好啊!賽兒的願望,我當然要幫忙完成了。”方中旭應付一句,頓時讓唐賽兒興高采烈起來。
方中旭認為有必要和雷彌勒談談,別把天真爛漫的唐賽兒的命運,現在就定下來,枷鎖住了。
雷彌勒聽了方中旭的話,久久不語,就在方中旭以為雷彌勒被他的話觸動了的時候,雷彌勒深吸一口氣,道:“小哥可知道賽兒的身世?”
方中旭搖搖頭,道:“雷師傅不妨說來聽聽。”
對於唐賽兒的身世,方中旭還是挺好奇的。
雷彌勒臉頰上的肉略微抽動幾下,道:“小哥可知道韃子末年的紅巾軍起義,可知道起義的首領是誰?”
這一點方中旭還真知道,道:“應該是劉福通和韓山童吧?好像他們都是明教中人,也打著白蓮教的旗號,當今皇上好像在明教擔任過高層。”
雷彌勒點點頭,道:“小哥知道這些就好,想當年,劉福通和韓山童以白蓮教明教為根基,給予韃子造成了沉重打擊,韓山童死後,劉福通立韓山童的兒子韓林兒為帝,國號大宋,年號龍鳳,定都汴梁,那時候的朱元璋,不過是大宋帳下的一個將軍而已,但就是這個朱元璋,得了大宋的好處卻背叛大宋,借迎接韓林兒進入應天府的機會,派廖永忠將大宋皇帝沉殺江中,大宋皇族被捕殺殆盡……”
方中旭聽著雷彌勒的話,先是呆若木雞,隨後難以置信的問道:“雷師傅,賽兒不會就是……”
雷彌勒點頭道:“沒錯,賽兒就是大宋皇室遺孤,祖父就是韓林兒,當年我拚死突破廖永忠的圍殺,隻救下了賽兒的父母,就在賽兒出生不久,賽兒的父母就落入錦衣衛手中,被錦衣衛用弓弦雙雙勒死。”
雷彌勒停頓了一會,道:“賽兒不是在為她一個人活著,在她身後,是無數被朱元璋迫害的白蓮教明教教眾,而且朱元璋對白蓮教和明教成員的追殺,從篡奪大宋帝國基業開始,就沒有一刻停止過,這些年來死去的人,需要一個慰藉,一個主心骨,賽兒責無旁貸。”
方中旭無言以對,賽兒和朱元璋,乃至大明帝國,有滅國之仇,毀家之恨。
這樣的矛盾,根本無法化解,唐賽兒的身世,注定了她沒有別的選擇,因為在唐賽兒身後,還有成千上萬被迫害致死的人,還有那些人的家眷。
方中旭覺得唐賽兒很可憐,大明帝國正處於上升期,歷史的車輪已經滾滾開動,雷彌勒等人所謂的大業,面對歷史大勢,根本就是螳臂當車,自取滅亡。
“你們不會成功的。”方中旭心頭壓抑,卻不吐不快,道:“從元朝開始到現在,中原大地飽經戰亂,老百姓吃的苦頭太多了,沒有人會再想經歷亂世和戰爭,這是民心,違逆民心而動,就不會得到擁護,這是歷史規律,雷師傅好好想想吧!”
雷彌勒在紅塵之中打滾幾十年,焉能體會不了方中旭所說話中的意思,但是他同樣沒有選擇,國仇家恨,豈能說放下就放下?如果放下了,他活著還有什麽動力?
得知了唐賽兒的身世,方中旭再看唐賽兒,心裡更覺得難受了。
唐賽兒懂什麽?就因為是龍鳳政權的唯一遺孤,龍鳳政權的公主,一出生就被朱元璋追殺,就被白蓮教樹立為造反的旗杆,她的命運總是在受別人左右擺布,何其不幸。
站在船頭,方中旭忽然自嘲苦笑,他還在為別人憂心,也不想想他自己的未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的難題不比唐賽兒小啊!
一路去漢中府的這段時間,方中旭偶爾在方孝孺的督促下讀幾本書,早晚隨雷彌勒習武,剩下的時間都用來完善自己的日記本,腦袋裡關於後世的所有記憶,已經被搜刮的差不多了。
這一日,船行至漢水,距離漢中府越來越近,方中旭等人開始打理行囊,張樁子突然跑進來,對方中旭說道:“小哥,水上來了幾條船,詢問我等是否是從京師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