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五月,越南榮市,進入夏天之後這片區域變得悶熱潮濕起來。
這裡已經很少能看到歐美白人平民的面孔了,隨著法軍戰線的穩固,榮市成為了法國軍隊一個重要的後勤補給城市,在這裡到處可以看見荷槍實彈的巡邏軍隊在大街上來回走動,每個人都是神情嚴謹的打量著路過的每一個東南亞黃瘦的越南猴子,深怕裡面隱藏著突然向他們投擲手榴彈的越共。
所以以平民打扮的格林·威爾走在大街上就顯得有點顯眼,這裡不是西貢那種固若金湯的大後方陣營,法國人還可以在那裡享受最後的紙醉金迷,事實上越共的遊擊隊早已滲透到順化以北的後方根據地,進行秘密破壞還有製造騷亂。
格林·威爾在一間小的露天酒吧裡喝下一杯冰鎮的汽水,然後拿起手提行李離開這條大街,進入五月後越南的氣候就變得悶熱,汗水很快浸濕了他的襯衣,沾染上了大片的汗漬。格林·威爾走的很緩慢,一邊觀察著四周車水馬龍的景象,一邊注意著有沒有人在跟蹤他。
走到一個拐角處的時候,格林·威爾看見一位的高大男子正蹲在地上朝著路過的外國人左顧右盼,他的手中還拿著一朵虞美人,那是情報組織接頭的暗號。格林·威爾不動聲色的繞到他的身邊,故意在他旁邊蹲下身系鞋帶。
看到一個陌生人突然蹲在自己身邊,那個男子明顯是嚇了一跳,他帶著謹慎的表情,用一口流利的法語質問道,“你想幹嘛?”
“我看見有人為了王室而帶著虞美人而來。”格林·威爾說出接頭暗號,他直接指了指那名高大的男子,用拗口的中文說道,“你就是高嚴勝吧?負責東南亞地區行動的華裔情報人員?”
高大的男子一愣,隨即點點頭,雖然對方說出了接頭暗號,但他還是半信半疑的詢問道,“你就是比利時那邊派過來的人?”
格林·威爾點點頭,他將一枚精巧的虞美人徽章放在名為高嚴勝的男子手中,然後將手負在背後,低沉的說道,“比利時的敵人一日不死,虞美人就永不凋零。”
虞美人是比利時的國花,是統治比利時的薩克森-科堡和哥達家族的象征,比利時王室將它雕刻在家族的徽章之上,代表著王室一百多年的傳承與驕傲。
徹底相信了格林·威爾身份的高嚴勝朝著他擺擺手,示意格林·威爾跟自己走,他們兩人朝偏僻的小巷子裡走去,一路上高嚴勝還向格林·威爾打探起比利時現在的情況。三年前,會將越南話的廣西人高嚴勝被應聘入伍,目不識書的他離開了唐人街的底層工作,被送進情報局進行魔鬼式的訓練,然後丟到越南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進行情報搜集。
要不是情報局許諾事成之後他會得到下半輩子都花不完的錢,高嚴勝寧願選擇一輩子在唐人街餐館裡洗碗,總比每天提心吊膽的活著好得多。
“在這裡想要活下去並不容易。”終於逮到機會的高嚴勝向格林·威爾大吐苦水,“加入越南共產黨意味著時刻要以越共的身份顯人,而且前一陣子越共內部進行了一系列的審查和清洗,一些之前背景不怎麽乾淨的越共黨-員都被清洗掉了。法國人還扶植起保大、武鴻卿、阮祥三人來組建傀儡政府,破壞抗戰。聽說下個月法國方面就要扶植保大建立什麽‘君主立憲國’,糾集之前的保皇黨,組建軍隊,同越軍作戰。我們這些敵後黨員也是傀儡政府打擊的對象,真是兩頭不討好。”
格林·威爾頗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慰藉道,“等這檔子事完結之後,你們都會以英雄的形式回歸比利時。”
快到三十歲的高嚴勝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嘿嘿笑道,“英雄倒是不敢說,只希望到時候回到比利時拿到那筆錢就找個地方安安心心過完下半輩子,每天擔驚受怕的睡覺,心裡想著還能不能見到第二天太陽的日子真不是誰都能忍受的。”
高嚴勝當然不是格林·威爾要接觸到的最終牽線人,朝陽情報局局長福萊克整整花了三年的時間在東南亞進行了一系列的部署,包括派遣間諜滲透進越共高層,三年來前前後後一共有三十七名華裔特工成功的進入了越共內部,而到現在還活著的只剩下了十八名。一部分死在了南越傀儡政府手中,一部分死在了內部清洗。
高嚴勝當然可以說自己是碩果僅存的一位,因為他是在在此期間表現平平並未受到高層的重視,所以一直都是基層的聯絡人員。阿爾貝真正的王牌是已經成為越共內部革命人員審查委員會的領導人,陳志鴻。
這位特工利用鑽營取巧的手段獲得了越共高層,尤其是胡志明一些實力派人員的青睞,很快他就仕途順暢的往上爬。情報組織意識到他是一個可塑之才後,花了大力氣動用一切資源和手段支援這位特工,很快他就成為平步青雲,胡志明身邊的大紅人,並負責進行黨內大清洗。
這一次所謂的聯系歐洲共產主義國際也是他提出來的,而格林·威爾作為刺殺胡志明等人的一顆重要棋子,自然作為歐洲共產主義的代表前來參加會面。雖然共產主義第三國際在1946年就已經解體了,但這並不的代表著共產主義國家之間不能相互協助。反而一些私底下的援助行為並未隨著國際運動的消失而消失,轉入地下後反而越發的聲勢浩大。
而胡志明之所以答應這次的會面是因為披著比利時共產黨外衣的格林·威爾要給他們提供軍火援助,這對陷入戰爭窘境的越共而言無異於雪中送炭。
穿過小巷子之後,格林·威爾跟著高嚴勝拐七折八的穿過好幾條眼花繚亂的胡同,這顯然是做足了保密工作,到最後高嚴勝在一間小瓦房門口停了下來,他警告格林·威爾,“這裡邊的可都是越共,他們會負責將你帶到大後方根據地去,所以千萬別亂說話露餡了。”
格林·威爾很配合的點點頭,心想自己說法語那邊越南佬也未必聽得懂。高嚴勝用很難懂的越南話嘰裡咕嚕的扒拉一陣,緊閉的大門終於被打開。
不過大門打開的一瞬間迎接格林·威爾的不是共產主義同志友好的笑容,而是黑洞洞的槍口,高嚴勝深怕他們誤傷了格林·威爾,連忙站到他們面前說道,“你們幹什麽,這是歐洲的同志,自己人。”
格林·威爾鎮定自若的看著他們, 還悠閑的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從中抽出一支後點燃吸了一口,然後看著這些謹慎又膽小的可笑家夥,裡面持槍的幾個人也謹慎打量著格林·威爾,尤其是見識了他的鎮定表情之後,以為格林·威爾附近已經埋伏好了軍隊,等到另外一個確認外面沒有人跟蹤過來之後才示意裡面的人放下槍。
格林·威爾心裡暗松了一口氣,但是嘴上卻不依不饒,他丟下煙頭質問道,“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共產主義國際的同志的?”
高嚴勝將這句話翻譯給他們聽,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負責人的家夥站出來道歉,“對不起同志,特殊事情還是謹慎一點好。對了,我叫吳洪斌,是負責將你運送到北件根據地的人。”
高嚴勝將這句話翻譯成法語後,格林·威爾略帶鄙夷的看了一眼這個帶著金絲眼鏡卻一副瘦猴尖嘴模樣的男子,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真是謝謝你了,我的共產主義同志。希望你們子彈不要因為我長了一張白人的面孔而朝我射過來。”
“怎麽可能!你們可是歐洲社會派過來幫助我們的人。”吳洪斌驚叫道,要是格林·威爾此時翻臉走人,那麽回去等待他的就只有委員會的處決命令。
“所以我們現在可以去見識一下你的高層了嗎?我覺得你還沒資格我跟討價還價的說話,要是這批軍火有什麽麻煩,我想你們領導可是會算在你頭上的。”格林·威爾表現出共產國際該有的傲慢,從手足無措的吳洪斌身邊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