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輕生
路曼聲被宮旬給帶走了,帶回到了福來客棧。
她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著,似乎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許掌櫃的許大嫂圍上來,問他這是怎麽了,宮旬隻得搖頭。
事實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在東府,路曼聲到底經歷了些什麽,而那個人說的,又是真的嗎?
他對東日升這個人,本來就心生警惕。璐華城何時出了個這麽了不得的人物,身家背景一無所知,身為大堯王朝的太子,他可不能允許這樣不安定的因素存在。自然要盡可能地搜集東日升的資料,知道他在做的事。
再加上這個人一出現,就對路曼聲那個女人別有用心。而恰巧,宮旬對路曼聲的事又出乎意料地在意,連帶著對東日升這個人也就更加的關注。
他得到消息,東府的一個小妾死了,那個女人正是前陣子風頭正勁的花魁娘子,青花樓的如畫姑娘。
她是什麽身份,宮旬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這位如畫姑娘與路曼聲淵源非淺。對性情冷淡面如鐵石的路曼聲來說,如畫確實是她少數在乎的幾個人之一。
她死了,路曼聲一定會去東府。
宮旬擔心東日升會對路曼聲不利,便趕了來。得知他們的東爺和路姑娘在後院亭子中有事要談,覺得事情非同小可,甩過東府的下人來到這裡,正好被他撞見那一幕。
一路上,路曼聲一字不吭,宮旬也沒有多問。
現在的路曼聲,仿佛墜入了痛苦的海洋中。淪陷在無邊的絕望之中,外界的一切都進入不到她的心裡。
“你們好好照顧她,她有什麽不對,你們便立刻前往寶生客棧通知我。”寶生客棧,有宮旬的一位宮外好友。外面有什麽事,都可以通過這個人找到宮旬。
宮旬在外面,有一處別院。每次出宮。都住在這別院中。只是別院裡的人沒有他那位好友消息靈通。宮旬和那人也有固定的聯絡方式,每次有什麽要事,這位朋友總是能第一時間聯系到宮旬。
宮旬能把這個聯絡方式告訴掌櫃的。可見他對路曼聲的看重了。
“三爺,你放心吧,路大夫我們夫妻倆會好生照顧的。”他們夫妻倆,把路曼聲視如己出。這個時候不照顧她,還什麽時候照顧她?
宮旬也知道。許掌櫃夫婦對路曼聲不一般,這也就是為什麽他沒有將她帶回別院,而是帶回客棧的原因。他相信在福來客棧,路曼聲能得到最好的照料和關心。而且這是路曼聲住了一年多的地方。在這裡,她應該會覺得安心一點。
宮旬走了,這一次出宮很匆忙。宮裡還有許多事等著他辦。他希望路曼聲能撐過去,不要被眼前的痛苦擊倒。盡管他也知道。有些痛苦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輕易承受得起的。
“哎!曼聲這孩子,究竟是怎麽了,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我從來沒看過這孩子這麽落魄的樣子。”許大嫂直搖頭,明明昨晚大家還在一起開開心心地吃飯喝酒,下一刻卻滿面淒苦,看著都讓人不忍心。
“我聽到那個叫小菊的丫頭指責路大夫的話,好像是說路大夫害死了她家小姐。”小火一邊擦著桌子,一邊插話道。
“呸呸呸!曼聲這麽好的孩子,怎麽會害她家小姐?何況曼聲之前一直在杏林苑準備會試,壓根就不在外面。小火啊,我可跟你說,這種話別亂說,影響曼聲的名譽。”
“我又沒說路大夫真的害了她家的小姐,我的意思是說,路大夫的傷心可能是與那位小姐有關。我還記得,上次和路大夫一起去看花魁燈會,那個小丫頭的小姐還與路大夫一起說話來著,關系挺好的。”
那小丫頭不是第一次來客棧鬧了,小火早就認出來了,那個叫小菊的就是花魁娘子如畫姑娘的貼身丫鬟。路曼聲這麽傷心,應該是如畫姑娘故去,給了她很大的打擊。
“你的意思是說,曼聲這孩子是因為失去了一位好姐妹,才這般傷心?”
“嗯,應該是這樣。”
許大嫂點點頭,但又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曼聲這樣子,頗有點哀莫大如心死的味道。那不是傷心,而是一種絕望。
許大嫂放下手中的活計,去了廚房。小火問她去忙什麽,她說為路曼聲熬碗粥去。曼聲這孩子,從早上到現在,可都還沒吃什麽東西呢。
路曼聲躺在床上,面對著床裡,寂然無聲。
她忽然覺得她在古代這麽長時間都是個笑話,她不該來到這裡,她早就應該死去,徹底地死去,和阿進在一起。
阿進一個人在下面應該很孤單,她一個人也是孤零零的,與其這樣,還不如下去陪他的好。
路曼聲的腦海中,反反覆複地回蕩著同一畫面。
微笑的,悲傷的,絕望的,用最後一口氣對她抱以期待的阿苼的樣子。而回以她的,都是她冰冷的從來不知道回頭看一看的背影。
在阿苼人生中的最後一程,究竟是以什麽樣的心情,期盼著她能回頭看他一眼?
路曼聲不敢想,可又控制不住自己。只要她一閉眼,阿苼的樣子便浮現在她的眼前。
她活著,已經是一種折磨。
阿苼,也還在等著她。
絕望的夢魘籠罩在路曼聲的心頭,她的腦海裡全部都是瘋狂可怕的念頭,驅使著她,一步步地走向死亡之路——
掀開被子,路曼聲赤著腳下了床。
來到桌前,望著桌上的瓷盞。眼神是呆滯的,無神的,唯有大腦在低速地運轉著,告訴她下一步要怎麽做。
她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拿起那個青花瓷盞,抬高,然後倏地放開。
瓷盞脆裂成片,她拿起其中最尖銳地一塊,對著自己的手腕重重一劃。
痛嗎?
應該是痛的,可身體上的痛,和心裡的痛一比,又實在太過輕微。心裡痛?不痛的,路曼聲按著自己胸口盛放著心臟的地方,為什麽你一點都不痛了,是不是她就快要解脫了?
小火在樓下,聽到路曼聲的房間傳來杯盞碎裂之聲。隻抬了一下頭,又繼續去招呼客人了。
這並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可能是路大夫起來喝水,不小心打破了杯盞。
走著走著,小火又覺得不對勁。路大夫被送回來的時候,人就跟個呆子似的,動都不動一下,這會兒就沒事了?
該不會……該不會!
小火一把放下手中的托盤,飛快跑上二樓。
“啊——”整個客棧都聽到,二樓傳來小火恐懼地大叫聲,“路大夫!——路大夫——”
宮旬回宮後,便一直心神不寧。孟凌東為他辦事,還沒有回來。沒有他在身邊,做起事來的確不太方便。
宮旬有想過,會接到宮外的消息。但他沒有想到,會接到路曼聲輕生、命在垂危這樣的消息。
那個女人真是瘋了,明明冷得像個冰塊,對誰都不在意,卻乾得出輕生這等蠢事!
他真是錯看她了,沒想到她這麽沒用,一點挫折,就能讓她放棄自己的性命!到底是多麽了不得的事,讓她沒出息地竟然想到要去死?
宮旬已經出離了憤怒,他看重的人,內心居然這麽脆弱,這讓他很失望。失望的同時,更有著焦急和失措。
但他還沒有忘記,出宮之時把尚醫局的金牌禦醫侯薈也給帶上了。那個女人的情況還不知道怎麽樣了,交給其他人他不放心。
趕到福來客棧,看到床上的人,宮旬的心不禁揪了起來。因為路曼聲,從哪點看都像是個死人。臉色蒼白如雪,淺藍色的面紗,緊緊地貼在臉上,依稀地能看到臉上淡淡的傷痕。
身下的床單,已經被鮮血給染紅。那隻不停滲血的左手,攤在床外,傷口見骨,讓人毛骨悚然。
那位大夫正在往路曼聲的傷口上倒著止血藥,止血藥剛一倒下去,便被鮮血給吞沒了。
路曼聲那一下,割得還真狠,鮮血止都止不住,許掌櫃請來的大夫費了半天的勁,也只有看著路曼聲的生命氣息越來越微弱。每次以為血已經止住了,下一刻又會血如泉湧。
那一幕,讓見者心驚。
就在眾人都覺得, 路曼聲身上的鮮血都流盡了的時候,宮旬帶著侯薈趕來了。
侯薈金牌禦醫的實力不是叫假的,這個女人到了一般大夫手裡,那就是一個死。可侯薈不同,他可是治外傷的大行家,什麽止血接骨,外加獨門偏方之類的,他可是信手拿來。
一邊為路曼聲上著藥,一邊直呼著可惜。
這上好的救命金創藥,這個女人一次就花了他兩大瓶,這份帳,他可得好好記著。
她沒法還,就隻得找太子殿下討要了。
只是這外傷好治,心病難愈。從她傷口之深,還有那一刀落的位置,就能知道這個女人輕生的決意到底有多深。
像這樣的病人,侯薈通常是懶得救的。因為就算救活了她,她還是要尋死,那豈非浪費他這絕佳的藥物?
有太子殿下在場,侯薈當然不敢吝嗇兩瓶藥。只是,有些話,該說的還是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