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觸動
太子府。
“三爺,東西已經送過去了。”孟凌東筆直地站在宮旬的面前,低首稟報道。
宮三輕輕應了一聲,人有些走神,仿佛並沒有聽到孟凌東在對他說什麽。
孟凌東沒有說什麽,只是安靜地退了下去。
自從上次在福來客棧,看到路姑娘的真容,三爺就再也沒有提到去福來客棧的事。誠如路姑娘所說的那般:再也不要出現在她的面前。
那日,三爺很生氣,雨兒公主和小王爺幾次和他說笑,他都沒有理會,早早地讓他們回去了。
卻在那一日後,三爺頻頻往尚醫局跑。他知道,三爺是詢問宮中的首席禦醫,對臉上的傷疤和血瘤有無治療之法。
首席方神醫沒有看到病人,不能斷言。但他說起,選自大堯極西岐雪山的冰心玉蓮,對臉上的血瘤及疤痕有良好功效。嘗試用冰心玉蓮為藥引,或許能讓她臉上的傷痊愈。
何況,底下人來報,路姑娘這些日子舉止反常,似乎在積極準備著什麽。孟凌東幾次觀察下來,發現路姑娘一直在打聽岐雪山和宮中派侍衛駐扎的事,還購買了許多登山需要用到的裝備。
於是,孟凌東猜測路姑娘要的東西可能與方神醫說到的冰心玉蓮相同,當下將這事稟報給了宮旬。
冰心玉蓮,並非要等到十月。每年三株冰心玉蓮,父皇都分給了后宮三位最有權勢的女人。
其中一位,貴為皇后,正是宮旬的母后。去年的冰心玉蓮,她並沒有用掉。很少有人知道這個事。尤其是胡妃和皇上。如果他們知道皇后娘娘還有冰心玉蓮,今年的那一株可能就攤到胡妃娘娘頭上了。
而皇上只要一開口,以皇后娘娘的性子,就要展現出她的大度與氣量,無怨無悔地點頭。
宮旬知道他的母后有多麽在意那株冰心玉蓮,但他還是去向皇后開了那個口,懇請他的母后能將那株冰心玉蓮讓給自己。
皇后對誰都留著個心眼。多年后宮生涯。更讓她不會相信任何人。然而,宮旬不一樣,他是她最驕傲的兒子。將來會登上大位,讓她成為整個大堯最尊貴的女人。自己的兒子能成為九五之尊,那是一個后宮女人最大的榮耀!
對這位兒子,皇后從來沒有拒絕過。
他是她的驕傲。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哪怕是能夠美麗容顏女人夢寐以求的聖品。她也沒有猶豫。
相反,她很高興兒子能向她開這個口。從很小時候開始,旬兒就很少對她開口,向她求過什麽。
如今看到他像一個普通兒子那般。與她親近著,向她要求著,皇后娘娘居然有一抹意外的滿足。
不過。讓旬兒這麽重視的,甚至不惜向她開口的究竟是什麽人?什麽時候旬兒這麽在意一個人。這一點,不能不讓皇后娘娘在意。
她雖然信任自己的兒子,但作為大堯的儲君,任何一個決定、結交的朋友都不能出一點差錯。她有責任要幫兒子一一確認,不讓他行差踏錯。旬兒雖然聰明,做事也很有分寸,但他還是太年輕了,心中依然保留著那一點天真!
路曼聲就是這樣,進入了當朝皇后娘娘的視野。
而這對於路曼聲,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因為皇后娘娘,可能會改變路曼聲的一生。
路曼聲並不願受人恩惠,她要的只是她該得的。而這冰心玉蓮,是宮三給她的。上次救宮三一命,銀兩她已經收下了,恩情一筆勾銷,她沒有任何理由來說服自己再收下他的東西。
宮三不是善人,更鮮少行善,就算他是真的要幫她,路曼聲也不願接受。只因為她收下了冰心玉蓮後,再也沒有辦法在宮三面前堂堂正正。哪怕她表面上依然平和如初,心中那一關卻過不了。
路曼聲,平生最怕的就是受人恩惠。
別人對她滴水之恩,她都不會忘記。要不然,她也不會因為破廟中孫大嫂端給她“一碗熱湯”,數月陪伴著他們呆在破廟,最後更是費盡心思將他們從惠王府的地牢救出。
路曼聲自從來到大堯後,為人冷漠許多,也不再有那一腔熱忱。但她正因為還保有著這點赤子之心,讓路曼聲看起來還像是個有人情味的人。雖然冷淡,不至於讓人討厭。
冰心玉蓮不能收,但以路曼聲的性格,讓她上門奉還原物,還真不像她能做出來的事情。
她當然不可能前去太子府,太子府設在宮中,她這個凡人老百姓,怎麽可能進得去?
她去的是上次孟凌東帶她前往的宮三在宮外的別院,將東西交給了守門的侍衛,路曼聲便離開了。
“啟稟三爺,外面有個姑娘,讓屬下將這樣東西呈給殿下。”
宮三正在別院裡完成著皇上交給幾個兒子的任務,接到屬下的稟報,抬了一下頭。卻在看到那塊熟悉的紅布後站了起來,接過一看,連忙問道:“送東西的人呢?”
“方才已經走了。”
方才?也就是說她還沒有走遠。宮三無視了屬下陡然睜大的眼,拿著東西就跑了出去。
“路姑娘——”
路曼聲的確沒有走遠,宮三沒有追多久,就看到了她。
路曼聲回過頭,宮三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這個,你為何不收?”宮三舉著那塊紅布團問。
“無功不受祿,我沒有理由收下。”同樣清冷的眸,微冰的聲音。但不知為什麽,看著這樣的路曼聲,宮旬這幾日顯得浮躁的心,慢慢安定了下來。
“你救了小王的命,就憑這一點,別說一朵冰心玉蓮,就是十朵也當得!”
“一百兩黃金已收下,兩清了。”
“你該不會以為小王的命,隻值一百兩黃金吧?”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問任何一個人,都得仔細掂量著。
可惜,回答這個問題的人是路曼聲。
“我的規矩,一個病人,一百兩。”不管那個病人是誰,診金統統只需要一百兩。那些自認錢多得花不完的,收他一百兩黃金。其他的病人,都是一百兩銀子。
至於容王妃讓丫頭送來的那五百兩,既然她錢多得花不出去,又有感謝她之意,她便笑納了。
何況,這五百兩,她也不會白拿。容王妃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來找她,她不過是提前收些定金罷了。
“還真敢說。”宮三笑著搖頭,也只有她,敢這麽說。最關鍵的是,她每次這樣說,宮三都沒有怪罪她的意思。
對了,他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
“冰心玉蓮,你先收下。你放心,這個東西小王不會白給你,這樣吧,就當作小王賣給你的,一千兩。”
一朵冰心玉蓮,只要一千兩,實在太便宜她了。若是其他人,別人給了台階,也給了很好的由頭,拿出一千兩,便心安理得地收下。就算覺得佔了對方的便宜,記下這個恩情,他日找機會再報,也便是了。
但路曼聲,著實是個怪人。
輕輕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冰心玉蓮,路曼聲沒有接過。
說是一千兩,卻更像是施舍。路曼聲沒想過,這一千兩銀子對宮三有什麽用處。他有數之不盡的財寶,才不會在乎這區區一百兩,這和送給她並沒什麽不同。
她並非一個好面子的人,只是明擺著佔人便宜,這樣的事她是做不出來的。
宮三撓頭,這個女人怎麽這麽固執?!給她她就乖乖收下,這樣就好了麼!
眼看著路曼聲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宮三不禁有些唾棄自己。送人東西居然還送不出去,這還真是!
三爺的威嚴在路曼聲這裡受到了空前的挑戰,並且看不到有找回的希望。
“兩千兩?”
路曼聲搖頭,這並非銀子的問題,而是多少銀子,他都不應該賣。如果是其他人,路曼聲大可以花下一千兩從那人手裡買來,但這個人不能是宮旬。
她有她的堅持,不為任何人所改變。說路曼聲固執也好,愚蠢也罷,這便是路曼聲。
“你很需要它不是嗎?收下它,以後再找機會還給小王一朵一樣的冰心玉蓮。”這樣的話可能宮旬自己都不信,岐雪山的道路已經被皇室封死了,冰心玉蓮是皇家的囊中物,外人想要得到,簡直是癡心妄想。
路曼聲沒有回答,但並不代表她心中也無動於衷。老實說,她並不討厭宮三這個人,但絕稱不上喜歡。
或許該說她心性淡漠,對許多人都是保持著不溫不火的態度,很難說喜歡還是厭惡。
但這一刻,路曼聲對宮三是有些感激的。她並不是一個無視別人好意的人,即便到最後,她依然不會接受。
“為我救一個人, 診金便是這朵冰心玉蓮。這樣,你可以接受了?”
宮三何時這般憋屈過,送人家東西,還要找遍借口。他為何還要呆在這裡,真是窩囊啊!
“謝謝,不過,不用了。”路曼聲看著宮旬,輕啟嘴唇道。
在宮三的怔愣中,路曼聲轉身離去了。
而宮三,看著路曼聲的背影,腦裡回旋地是她的那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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