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峰回到醫館,袁慕華的醫案已經整理了一半了。
張峰將藥箱放好後,便把油紙包拿了出來,聞著香香的香芋餅,頓時覺得口中津液四起。可是好東西他不會自己獨享,便巴巴的把這油紙包捧到了袁慕華跟前,跟獻寶似的笑道:“師父,吃餅。”
袁慕華瞧了一眼,便問:“是宋娘子做的?”
張峰點點頭。袁慕華這才拿了一個來吃。輕輕咬了一口下去,果然又軟糯,又香甜。也只有她有這般的手藝,可以把看似非常普通的食物也能變成一道美食,簡直像是施了什麽魔法一般,令人驚奇。
袁慕華細細的品著餅子的香甜,覺得這味道已經甜到了心裡去。他認認真真的吃完了一個回頭見張峰也吃得一臉的幸福。
“好吃吧?”
張峰點點頭。
袁慕華笑說道:“她做的東西就是好吃。”
張峰抹了下嘴,油紙包裡還剩下三個餅,他拿起一個,剩下的兩個都給了袁慕華。
“你都給了我,你不給你爹娘帶回去啊?”
“她說我若覺得好,回頭會再接著做。”張峰在袁慕華面前算是話很多了。他幾下的吃了那餅,找了塊手絹擦了手。
袁慕華如今算是跟著徒弟沾光了,他覺得雲珠的廚藝好,做夢都想吃她做的菜,可是如今不敢像以前那樣隨便張口向她要了,他知道有些是該顧忌一下,怕給雲珠帶來困擾。
“師父,您什麽時候給我找個師娘啊?”
“你這小子,還說你傻氣。不會說話呢。這會讓就管起你師父來了。”說著就請了張峰吃了個爆栗。
張峰笑了笑,也不躲。那笑容還似孩子般的純淨,咧著嘴說:“有了師娘師父就有人幫忙洗衣做飯了。”
袁慕華現在可沒心情想這個。見天色有些發昏了,便讓張峰收拾東西回去。
張峰自己也沒什麽東西好收拾,他是有好幾天沒有回去了,對那個家雖然沒有多大的感情,可畢竟是自己的養父母。總得回去看看。
張峰作別了袁慕華。慢悠悠的往家的方向趕去。
走到橋頭見他爹正和黑狗蛋在那大橋中站著,黑狗蛋低著頭,他爹在黑狗蛋耳邊說著什麽。他爹還時不時的看看左右有沒有人經過。
那神情張峰覺得有些怪異。卻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張峰略遲疑了下就快步走了過去,張村長見兒子回來了,便輕輕的拍了下黑狗蛋的肩膀,黑狗蛋自個兒離開了。
“今天你回家住啊?”
張峰點點頭。
“成。你先回去,我去黃屠戶那裡問問看還有沒有肉賣。”張村長想著兒子難得回來一趟。該給他好好的改善一下生活。
張峰沒做聲的就往家趕。
他娘在門前縫衣裳,左手拾著一根細針,右手拿著線,眯縫著眼。正迎著光亮處穿針。偏偏此時天色不早了,穿了半天也沒穿進去。
張峰在他娘身邊蹲了下來,伸手道:“喏。我來吧。”
他娘笑眯眯的將針線遞到了兒子的手裡。張峰撚了一下線,找著了針鼻子。兩下就穿進去了。又重新遞給了他娘。
他娘樂呵道:“還是你眼睛好使,我老了,不中用了。”
張峰什麽也沒說兀自的回到屋裡,坐在尋常坐的椅子上發呆。
他娘也不接著縫衣裳了,收拾了一下,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將針線放好了,挽起了衣袖打算給張峰做好吃的去。
過了一會兒張村長回來了,手裡提了一掛肥腸,氣味還有些大。
“你怎麽買這個,又髒又臭的,怎麽洗都有味道。”
張村長見媳婦抱怨隻好說:“這個是黃屠屠戶白送的,不要錢。今天肉都賣完了。”張村長還覺得自己揀了便宜,哪知婆娘還這麽多的話。
他將肥腸丟給了媳婦就不管了。這裡一頭進了張峰的屋子,找兒子說話去。
“你師父待你還好吧?”
張峰沒有吱聲,張村長心裡微微一歎,還是個傻子,只怕袁大夫也沒那個本事把兒子給醫治好。不過袁大夫也不差,竟能教兒子學醫,讓他重新看到了絲希望。
張村長見兒子還是癡癡傻傻的,也不和他說話,這些年也已經習慣了。坐了會兒就起身道:“你歇著吧。”
村長媳婦看著那堆肥腸發愁,再怎麽說也是個葷菜,丟了也可惜,隻好想辦法搗鼓了一陣,隨便煮了。
簡單了弄了三個菜,等到三個菜上桌後,叫了張峰過來吃飯。
那缽燉肥腸張峰連筷子也沒伸一下,兩碗添了玉米碴和麥粒的飯,就著一盤炒青菜送下了肚子。
“哎呀呀,怎麽就吃青菜,也吃點肉吧。”他娘主動的要給兒子夾燉好的肥腸,可是光聞著哪味道張峰就沒有食欲,他硬是一口沒吃,夾來的菜還擺在碗裡。
見兒子不動筷子,夫妻倆也沒有辦法。
張峰吃過飯後,自己去燒水梳洗。
村長媳婦搗騰好了,這裡兩口子才坐著說話。
“我說該好好的給峰兒說門媳婦了,他年紀也不小了,如今跟著袁大夫學點本事總比以前強得多。”村長媳婦絮絮叨叨起來。
“聽你這麽說,心裡有中意的人呢?”
村長媳婦笑道:“村裡的這些沒有婚配的姑娘我看著個個都不錯。”
“那總不能都娶回來吧。”
“那是當然,不過我黎家的那個小嬌就不錯,就想著這事呢。你說要不要找金花給問問。”
張村長心裡明白,他現在雖然是槐樹村的村長,家裡有幾畝薄地,可是不富裕啊,女兒們都出嫁了。唯一的一個兒子也是撿來的,還有些癡傻,村裡人都曉得。張峰之所以現在還沒對象,就是因為別家姑娘都嫌棄他。那黎家看得上峰兒?
張村長垂著腦袋,想了半天說:“那行,你明天找了金花去黎家問問。”
村長媳婦見丈夫不反對,便笑著答應。
張村長看了眼自家婆娘。說道:“睡吧。”
夫妻倆躺下後。兩人背靠背的睡下了。
遠遠的,有狗在叫,叫了幾聲就又安靜下來了。接著起了風,沒過多久,雨就下來了,擊打著樹葉兒沙沙有聲。不知多久後。誰家的嬰兒啼哭了起來,嗓門又大。一哭就止不住,伴著雨聲讓人有些煩躁。
張村長一直沒有合眼,心中有事,怎麽也睡不著。倒是媳婦沒過多久就傳來了鼾聲。
雨沒有下多久。後半夜就停了,嬰兒也早就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裡酣然入睡。張村長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夢鄉。
大霧迷茫,張村長看不清腳下的路。總覺得有人在身後拿著斧頭追他,說要殺他。他心裡發急。沒命的跑,然而眼前的濃霧卻怎麽也跑出去一樣,有人伸手在他背後推了他一把,腳下一踩空就覺得整個身子都往下掉。
眼前的霧沒有了,他這一摔就掉到了個谷底,那谷底七零八落的是一些白骨,還有一個鮮血淋漓的頭顱,張村長哇的一聲大叫。
他這一叫不要緊,把身旁的媳婦給驚醒了。
“老伴兒,你這是怎麽呢?”
張村長覺得胸口砰砰的亂跳著,仿佛到了嗓子眼。
“我做了個好可怕的夢。”張村長將夢裡的情景說給了婆娘聽。
村長媳婦聽後也害怕,膽戰心驚的說:“我都說那事做不得,你這睡也睡不踏實。要是以後有什麽報應的話該如何是好?”
“報應?這世上真有報應的話,壞人怎麽還那麽囂張?”張村長從來就不信這些的。
村長媳婦這心裡可是沒底啊,這做了虧心事哪裡有不心虛的,心有余悸的說道:“你身上不舒服的話讓峰兒進來給你看看吧?”
張村長道:“沒事。睡吧。他難得回來一趟,讓他好好的睡一覺。”
這一晚再無他話。
第二日用過了早飯,張村長忙事去了,張峰回了醫館。村長媳婦惦記著黎家的事,就再也坐不住。
她拿著鞋底,一面納一面走,搖搖擺擺的往金花家去。
金花正在院子裡喂雞了,見她來了笑道:“喲,是村長夫人來了,快請進。”
村長媳婦笑道:“什麽夫人,沒得叫人臊得慌。”
金花戲謔道:“臊什麽臊,這村裡還就你當得起。別人也不配。”
兩個婦人說了一通笑,村長媳婦又將自己的來意說了,金花有些為難,心想那黎家最是心高氣傲的,怕是瞧不上張峰,只是又不好當面駁村長媳婦的面子,隻好滿口應承著:“這是件好事呀,回頭我給你問問。你們家峰哥兒倒是一表人才。”
張峰除了長得還過得去,也拿不出手別的長處了。
“他外表倒是其次,往年不大開腔,其實這孩子心裡有數來著,如今跟著袁大夫學醫,說不定過個一年半載就出師了,這不就多了項本事麽。至少養家糊口沒問題吧?”
金花笑道:“這倒也是。”
村長媳婦托了金花去做媒。她就覺得黎小嬌不錯,那姑娘模樣也順條,一看就是有福相的。黎家雖然心氣高一點,但是黎家也不富裕,黎家好幾個女兒,光是湊嫁妝都是件困難事。要黎家肯答應,嫁妝什麽的他們張家都能商量。
金花去黎家做媒,馬氏和金花倆也算是有一定的交情,見她來,倒很歡喜的招呼。
金花坐下來後,天一句地一句和馬氏胡扯。
馬氏笑道:“你有什麽話就直說,我們倆又不是別人。”
金花心裡虛,吞吞吐吐的把來意說了一通。馬氏當時臉就垮下來了,要是別的媒人上門提這門親,她能直接把人給轟走,可偏偏來的是金花,她也不好把人打出去,可是當場就翻了臉。
“金花,你也是還羞辱我們黎家的吧?我們黎家再窮,女兒再沒出息,也不會嫁給一個傻子!”
金花臉紅一陣白一陣,急忙解釋:“那張峰要真是個傻子,袁大夫肯收他做徒弟?我還聽袁大夫誇獎過他呢,說他有天分。怎麽會是個傻子?”
馬氏立馬反駁道:“那將你家的閨女許給他們張家,你願意吧?”
金花怔了一下才說:“我們家也沒合適的呀。”
馬氏冷著臉說:“你走吧。”
這個結果金花已經預料到了,她有些灰頭土臉的告別了馬氏。轉過身就去了一趟張家,把這個說給了村長媳婦。村長媳婦一聽,臉都綠了。
她拉下臉來,把金花給說了一通,認為金花沒有幫他們張家說好話。又說金花和馬氏是一個鼻孔出氣的,不願意幫張家。
金花弄得個裡外不是人,也憋了一肚子的怨氣在心裡。
村長媳婦是真看上黎小嬌了,金花做不了這個媒,她打算去請別人幫忙。可是請誰成了個問題。回頭她和張村長商量了一下。
張村長說:“黎家既然都拒絕了,換個人怕也不成。鬧得大了,人家會說我們強娶。”
“強娶怎麽呢?能有手段娶過來那是本事,有能耐!”
張村長認為媳婦是魔怔了,他雖然是個村長還想往上升,將來能到縣裡去,做個什麽典史主簿之類的,就怕鬧事啊。
“好了, 黎家不答應就算了。我們還不如攢些錢,以後去別的地方給峰兒買個媳婦回來。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的。隔得遠,又不和親家有什麽來往,還少門冤家。”
張村長這麽一說,他媳婦倒沉默了,心思有些動搖。
說到錢,張村長就氣得牙疼,眼看到手的鴨子就飛了。他總得讓馮家吃點苦頭,如今平安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他心裡才暢快了些。
“要是馮家那地我們真能從中間賺上一筆該多好。”
“都是平安那人不厚道,活該吃點苦頭。”張村長咬牙切齒的。
張村長話音才落,覺得跟前站了個人。他抬頭一眼,只見是張峰在跟前。
張峰一臉的迷茫,看上去是不大聰明,好一陣才呆呆的問了句:“爹,平安那腳是不是你讓人給弄傷的?”
張村長頓時就氣得跳腳,張口罵道:“你說什麽呢!我是那樣的人?!”